春绿看着唐延年，悠悠叹了一口气，很是怅然道：“娘子对旁人的事这般上心，为何不为自己想想呢？”
她怯弱道：“娘子的仇，若是与皇后娘娘说了，她也未必不帮。”
唐延年苦涩一笑：“我的仇，人尽皆知，那你猜猜，为何那些贵人从未过问？我一提及就讳莫如深？”
“娘子下一步作何打算？”春绿关切地问。
类似的话，春绿也问过了，她也回答过了，此时春绿又问，却让她不由得多想了一层。
唐延年定定看着春绿，她忽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深觉是自己过于多疑，她一入府就是春绿陪着，又一同经历了许多，方才走到了今日。她怎么能在一霎之间就怀疑对她一片关切的春绿呢？
唐延年为了自己的念头有些心虚，她掩饰般地笑了笑，语气略有些疲倦道：“出宫后，该查的还是要查的，很快就要到年关了，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个年过过去吧！”
春绿忧心忡忡点了点头，看着唐延年，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却又吞了回去。
唐延年轻轻拍了拍春绿的肩，宽慰她道：“你不必为我着急，有些事，急不来。”
她顿了顿，又道：“比起我刚入京时，已经好上许多了。那时，不知多少人观望，等着看我笑话，等着将我碾入尘埃。最起码，现在，她们忌惮我。”
“还是娘子心宽，我本来想劝娘子，没想到，反倒是娘子来宽慰我。”春绿悠悠感慨了一句，她跟着唐延年往外走。
主仆二人齐立于檐下，一同看着幽幽长廊，巍巍殿宇，枯叶飘零映着朱红色的宫墙。
春绿侧眸去看唐延年，她的神色安宁，巍然不动。
一阵风吹过，春绿打了一个寒噤。
她似无心地说道：“娘子，起风了。家里的几位娘子还在宫门口等着呢！”
“走吧！”唐延年道。
唐家的几个娘子都在等唐延年，同去的，自然是同归，即便心中不愿，装也要装出一个样子来。
春绿掀开帘子，扶着唐延年上了马车。
四娘子本就白皙的小脸气得更白了，她轻哼了一声，别过了脸去。
五娘子抿了抿嘴，故意阴阳怪气道：“我阿姊就是讨娘娘喜欢，有些人，都羡慕不来哦～”
“令嘉。”唐延年适时制止她，她略带歉意看向了三娘子，又对四娘子道，“抱歉，让几位妹妹久等了。”
四娘子白了唐延年一眼：“又来显摆你被皇后娘娘召见，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觉得是显摆，那就是了。”唐延年冷着脸道。
三娘子则是低垂下眼睑，捏着帕子，一直都不吱声。唐延年瞧着，有些于心不忍，刚想安慰她几句。
五娘子却冲着四娘子道：“四姐姐，自打三姐姐活明白了，你可是愈发的尊贵也没了，体面也没了。反正也没外人在场，我倒是想问一句，这是为何呢？”
她抿唇看着四娘子笑，可怎么着都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她们两个人向来都是对上了，势必都要用最狠的方式去隔应对方的，直击痛点的那种。
四娘子轻哼一声，颇为不屑道：“我是尊贵也没有，体面也没有，可我的婚事，自有我阿娘替我筹谋。敢问五妹妹，若是你嫁了那宁安行，该当如何？”
五娘子的脸色骤然大变，她瞪向了四娘子，眼睛的温度都凉了几分：“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把你的嘴撕了。”
四娘子瞧着五娘子这副模样，不怒反笑。
说一千，道一万，也没什么比掐中五娘子的软肋更让她欢喜了，既是这样，日后，她也有的是让五娘子不悦的法子。
五娘子知道，能让四娘子闭嘴，那就肯定是让她心里暗爽了。
她继续呛声道：“你看不惯我便罢了，莫要拿人家宁小郎君寻开心，牵涉无辜之人。”
三娘子的神情一直晦暗不明，她抬眸看了一眼四娘子，罕见的开了一次口：“四妹妹，关乎女儿家的名节，还请慎言。”
唐延年抬眸，心中有些疑惑，到底是没有露出声色来。
三娘子话里刚间似乎是真的为女儿家的名节考虑，为了避免两个妹妹说出更过的话，可她说话的节点却是宁安行。
唐延年想起了自己曾目睹宁安行与三娘子对峙的情形，她曾那样恨宁兴宴，可最终却还是对宁安行多了一份宽宥。
“宁小郎君，是个极好的人。四妹妹，请你，慎言！”唐延年警告一般看了一眼四娘子。
四娘子轻哼一声，依旧阴阳怪气的：“不愧是五妹妹日后的夫君，竟能平白无故得几位姐姐的维护。”
五娘子还想再说什么，唐延年伸手摁住了她的胳膊，她深深看了一眼五娘子：“今日是受训出宫之日，若再起波澜，皇后娘娘会被牵连不说，侯爷先前为咱们做的一切也都是枉费了。”
这番话才是能真正威慑几个小娘子的，这一趟过来，一荣俱荣的道理，她们还是记下来了的。
四娘子低下头，若无其事一般理了理垂下来的头发，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霎时之间，陆家的马车与侯府的马车错身而过，唐延年的神色一凛，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陆家为何会进京？
莫不是，陆家有线索了？
唐延年环顾了一眼马车上的三个妹妹，她终究还是按捺住了追出去的冲动。
既然陆家已经进京了，那便还有机会。或者，二夫人为了清白，也会给她创造机会。
她就在这样胡思乱想之间，马车已经停在了，马车已经稳稳当当停在了侯府门口。侯爷率领两位夫人，站在门口等着她们。
四娘子最先跑下车，撒娇一般朝着侯爷叫了一声：“阿爹。”
五娘子心下不悦，翻了一个白眼，她对着唐延年伸出了手来，瞬间又是和颜悦色的：“阿姊，我们一起走。”
唐延年笑了笑：“三妹妹先下吧！”
三娘子回头，颔首过后，由着婢女把她扶了下去，唐延年这才最后下了马车。
她先是拜了大夫人，而后对着二夫人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到了侯爷时，怎么样都有些避不过去了。
平心而论，被退婚一事，侯爷凭一己之力让她在京都安然无恙。她与侯爷之间，并非只有王大头的事，其中还参杂着她对她阿娘，对平安和益寿的不平。王大头的死是侯爷对她的利用，也更像是一把刀，把她自以为掩藏在心底深处很好的不平划开，她无法再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了。后来又因退婚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与其说是进宫受训，倒也不如说是给她一个逃避的契机。
“侯爷。”唐延年面无表情的行礼。
“父亲”这个词，终究还是难以启齿的。
侯爷的眼神沉郁了起来，他吁了一口气，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他避开了与唐延年对视，摆了摆手：“先进去再说吧！”
二夫人一手挽着三娘子，一手挽着四娘子，却还是忍不住暗暗回头看了一眼唐延年，见唐延年神色如常，她这才暗暗送了一口气，看来，她还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没有把先前的弟妹之死都完全盖棺定论扔给陆家和她，倒也说得上耳清目明，言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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