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洛顿了下脚步，侧过脸看向墨衍宸，听完安慰的话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昂首大步踏出祠堂离开。
沈一刀默默跟在身后，眼里藏着些心事。
祠堂只剩墨衍宸，内心多年夙愿今日得以实现，嘴角弧度压抑不住的扬了扬。
回到院落，墨衍白等人各自落座。柳姨娘走向前，动手扒拉着墨衍白的衣衫，急着查看他身上的伤势。他挡住了柳姨娘的手，脸上露出一抹难为情。
“娘，我真没事。”
“不行，我一定要亲眼看一眼。”
执拗不过，墨衍白自己动手解开了衣襟的扣子，解开层层衣服，里衣拉下半个肩膀。
柳姨娘站着他胸前的剑伤，那位置伤口还未结痂，周围新溢出一些鲜血，应是因墨北洛击打后背导致。柳姨娘眉头紧锁，满眼的担忧和心疼，伤口距离心脏那么近，若杀手当时再往下移一寸，她的儿子或许…
忧及此，柳姨娘眼眶里的泪瞬间落下，豆大的眼泪滑落脸颊，她除了心疼还是心疼。这么严重的伤，他竟告诉她无碍没事，真真是报喜不报忧。他从小懂事，也没让她操过心，他越发懂事，她心里越发觉得自己愧对他，越发觉得自己无用，是她连累了儿子。
心中犹如堵着一块千斤巨石，压得她胸闷，喘息有些沉重。她迅速擦干眼泪，转身走到墨衍白后背，背后皮肤微微透着血丝，墨北洛下手果然狠。
其他人看着伤口，一个个神色凝重。
柳姨娘默默咬着牙，心里恨极了墨北洛这个无情的男人。
这些年，她在墨家的处境一点点的消耗着，她中的那份情。不知何时，她心里已有了悔意，后悔自己年轻时任性妄为，为所谓的爱迷了双眼，甘愿为妾嫁入墨家，死心塌地爱着墨北洛。
如今她的遭遇，不值得娘家人兄长和胞姐的同情，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在墨府后院困了近二十年，如今后院依旧百花争艳，妾室一房又一房的入门。她同那几房斗了近二十年，与其说是斗不如说是被欺压。这几年斗的不可开交，如果不是她儿子优秀，她早就命丧九泉了。
看着墨衍白后背的伤，她迅速擦干眼泪，挖了一指甲大小的白药膏，均匀涂抹在他背后伤口处，她低着头怕被墨衍白看出她哭过，忍着不落泪，故作坚强。
那一瞬，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今日当着兄长儿子还有他至亲的面，向墨北洛跪下求情，那一跪她丢了尊严，也折了娘家的颜面。她心里对墨北洛的情意，便已尽了。
柳姨娘无声地为儿子涂药，手上动作很轻缓，母子两人都没有人开口。
沉默许久，墨衍白开口安慰道：“娘，这些伤看着严重，儿子真没事，您别太担心。”
柳姨娘抿着嘴，心里越发的酸了，都这样了还安慰她。沉默一息，思及墨衍白刚经历被罢黜少家主之事，心里一定很伤心难过。她了解他的性格，坚毅沉稳，情绪不外露，虽然看着很平静，想必心里定是委屈难过的。
“这些时日，你就好好在家养伤。你只要平安健康，娘就心满意足了。”
“你也不要难过，什么少家主之位，娘一点都不在乎。那位置也没什么稀罕的，坐上那位置需要听家主的命令，尽干一些杀戮之事，徒增罪孽。今后我们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生活平平静静又顺顺当当的，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之前，你一直为墨家奔走，耽误了个人婚姻大事，如今也该考虑考虑个人的婚事了。恰好你舅母姨母都在，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让她们也帮你留心着。我不想多留在都城，如果可以…我们回墨州也行。”
柳姨娘心里想说，如果可以她想离开墨家，但没有勇气说出来，她怕连累了墨衍白。她的儿子刚失去少家主身份，如果她说出离开墨家，对他的前程不利，她不能如此自私！
不能因为她对墨北洛没有了爱，自己想逃离这个牢笼，就连累她的儿子失去前程。他眼前一时受困，不等于以后没有机会，毕竟墨家四子和旁支子嗣，唯有墨衍白能力出众，她不能拖累他。
涂完了药，无影端水让柳姨娘沐手，墨衍白整理着身上的衣服。柳姨娘微微低着头，她不太敢看柳家主，心中觉得羞愧。
柳家主和李家主神情凝重，又沉默不语，墨衍白胸前的剑伤，若是向下偏一点就没命了。
李瑾和张天清见过伤口，两人比其他多了份平静。
墨衍白眼神装着心事，他从沈一刀那里得知遇刺之事的真相，确定姨夫李岱没有参与其中。客厅坐着的这些人都是他的至亲，他们才是真正的关心他在乎他的人，为了避免以后他们被墨家利用，为墨家做那些不仁之事，他们应该该知晓刺杀的真相。
是否继续追随墨家，效忠墨家，看他们自己的决定。墨衍白吩咐无影和随风去门口守着。
数次抿了抿嘴，墨衍白开口欲言又压了下去，犹豫了许久。因为真相很不堪，他羞于说出口，但看着这些真正关心他，爱护他的人，最终决定如实相告。
“舅父，姨父，娘，”墨衍白神情严肃，目光看着他们三人一瞬，平静淡淡道：“我经历的那场刺杀，其实是父亲派人所为。”
除了张天清，众人一脸震惊，他们眼睛瞪着圆圆，一眨不眨的定定地看着墨衍白。
“小白，你说什么？”
柳姨娘声音颤抖着反问着墨衍白，她的脸色煞白煞白的，眼睛里无一丝色彩，因震惊显得有些木然。
墨衍白抿着嘴，看着柳姨娘的表情，他既心疼又羞耻说出口，沉默了好一会儿。真相再难堪，依旧是真相，该说清楚还是得说清楚。
他语气沉沉道：“娘，那次刺杀，杀手是我们墨家的人。”
刹那间，柳姨娘如泄了气的气球，人呆呆的，眼神没有一丝的光彩。
心死莫过于此。
“墨北洛连亲儿子都下得了杀手，他还真是禽兽不如。”
李岱愤怒地握着拳头，一脸怜悯的神情看着墨衍白。如果墨衍白是李家的儿子，他李岱睡着了都会笑醒。墨北洛放着这么好的儿子不要，汲汲钻营一世，真真越来越昏智。
柳家主眼眸里有疑惑，墨家四子唯有墨衍白能力出众，他年少有为，是青安不可多得青年才俊。墨北洛放着这优秀的儿子不好好培养，竟要除掉墨衍白，站在一个家主的位置，这样做对墨家只有害没有利。墨北洛是什么样的人，家族门派利益为重，他不应该那样做，墨北洛没有那么昏智。
“衍白，会不会是有心人想挑拨你们父子关系？”柳家主问出心里的顾虑，眉头紧锁看向墨衍白。
“舅父，消息非常可靠。”墨衍白低下头，回避柳家主同情可怜的眼神，他揉搓着虎口冷冷道：“应是为了龙吟剑，刺杀我或许非他本意，毕竟墨家想让我死的人，墨衍宸就是其中一个。数月前，他曾投向皇族，欲联手皇族刺杀我，除掉我后他可做少家主。皇族亦觉得他比我更好控制，所以皇族和他联手，派大量皇族杀手刺杀了我，幸亏那时是百里绾绾救了我。”
客厅又是一片沉默，静的落针可闻。
墨衍白抬起头，刺杀真相已道出，心里有些一事需要说。他鼓起勇气看向柳姨娘，她那失望透顶的样子，瞬间感觉苍老了好几岁。墨衍白心中酸痛不已，如果不说出真相，或许娘心里还好过些。
这些年，娘在墨家吃了太多的苦。妻妾联手打压她，都没打倒她，却被他刺杀的真相打倒了，她是一副万念俱灰的神情。
“娘，我想离开墨家，带你一起离开墨家，我们同墨家断绝关系。”墨衍白语气十分坚定，“我在青城山脚下，已买了一座雅致的院落，我们母子可生活那里，我师父也会照拂我们一二。娘你是否愿意同我一道离开墨家？”
“我愿意。”柳姨娘没有一丝的犹豫，脱口而出又十分坚定，“我愿意离开墨家。”
这样的墨家，她已无任何留恋。如果可以离家，她求之不得。方才她心里还想着离开墨家，怕说出口连累了她儿子，不料她的儿子竟也生出了同样的心思。
看着墨衍白，她越来越觉得就是亲生的儿子。
“小妹愿离开墨家，这是好事，我和你姐姐全力支持。”李家主语气充满了喜悦。
“此事，需好好筹谋，不可心急。”柳家主也表了态，他看着自家小妹的眼神，透着几分欣慰。
她醒悟了，虽然迟了些，但只要醒悟了，好过执迷一辈子，虽迟但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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