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曹昂时，士壹是惊于其年纪，将所知的种种，跟亲眼见到的联系起来，这冲击难免是大的。
可在接触了后，曹昂表露出的自信，言谈举止，甚至谈及交州的种种时，士壹的心底是震撼的。
因为交州地处偏远，况且治下瘴气横行，导致交州治理难度很大，故而跟汉室其他州郡比起来要贫瘠很多。
也是这一缘故，使得中原对交州了解很少。
可曹昂呢？
明明先前就没有去过交州，但对交州的风土人情，世俗习惯却有了解，即便是这样都让士壹感到震撼。
这潜在的意思代表着什么？
如果交州在接下来不能符合征东将军府的利益，那么节制四州军政的曹昂，是有很大可能出兵南下的！！
见识过黄忠所领精锐，看到过沙摩柯所领无当飞军，对，还有曹氏、夏侯两族子弟统属的各部，士壹根本无法想象下去，一旦曹昂派兵南下的话，交州到底有什么底气，能跟这样的虎狼之师抗衡？
对于士壹这前后的变化，曹昂都看在眼里，但是却没有说什么。
曹昂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让士燮最信任的弟弟，真切感受到双方的巨大差距，如此方能影响到士燮。
让士燮取代张津执掌交州，不是代表着就允许士燮及士家可以在交州列土封疆，哪怕今下交州是贫瘠的，可这里的土地一寸都不能少。
这只是一个过渡期。
交州从虚控到实控，曹昂给的期限，就是何时征伐江东得成，在这之前，曹昂不希望江东方面，通过交州影响到荆南等地，继而影响到他的整体谋划。
待到江东被一举拿下，如果士燮识趣的话，就老实让出交州刺史一职，这样会有对应补偿给士家。
但要是士燮不识趣，或士家其他人不识趣，曹昂不介意将士家连根拔起！
之所以这样。
是因为曹昂需要以交州作为跳板，以此发展交州沿海地带，通过海路征伐中南半岛，在不断夯筑交州根基下，还能夺取中南半岛这一广袤之地。
人口不足可以通过鼓励生育，以各种实在奖励来增扩人口规模，但是疆域在该扩张时不去扩张，那么到后续再想扩张，就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了。
而且按着曹昂所想，他知即便夺取了中南半岛，以曹氏构建起的中原王朝，恐很难实现长期实控，毕竟相隔的太远了。
但要是分封呢？
把曹氏一批子弟，好战的，睿智的，给分封到中南半岛去，叫他们在那里开枝散叶，这是不是就能实控起来了？
这样的事情，不止可用到中南半岛。
还能用到漠南草原，朝鲜半岛，西域之地，以边陲分封来取缔内地封国，只要延续个数代，上述这些土地就是不可分割的了。
这就是曹昂构想的海外分封之策。
与之相对的还有中枢王大臣制度。
这两项政策与制度，将完美解决皇室宗室持续增加下，无需天下来供养，而靠皇室宗室来解决的棘手难题。
当然这势必会出现新的问题与状况，毕竟这世上没有一项制度是完美的，适合某一时期下，不代表适合其他时期。
别的不说，单单是海外分封的诸王，一个个实力膨胀起来，且与中原皇室血统疏远，万一其中有生出野心的，那势必会出现以下犯上的。
毕竟凭什么你们就能留在中原富庶之地，我们就只能待在海外地带啊？
人性就是这样。
可对于这些，曹昂是有想法的，以制衡来消解部分矛盾，但话又说过来，真到了无法调停的地步，讲一句难听的话，肉烂在锅里，也总好过叫外族吃掉强！！
当然上述的种种，是数十年后，甚至近百年后，才有可能发生的了，人不能为以后的担心与顾虑，就影响到当下的判断。
这是得不偿失的。
“来，喝茶。”
曹昂撩撩袍袖，伸手对士壹示意，随即端起茶盏，就小口的喝了起来，反观士壹，适才只顾着与曹昂交谈，尽管这茶放在身边，但他的注意全然不在这上面。
在学着曹昂的动作，将盏盖打开的那刹，一股茶香扑鼻环绕，这让士壹露出惊诧的表情。
这茶？！
在交州不是没有饮茶的，只是那跟中原盛行的茶汤一样，是通过将茶叶研磨碎后，添水在其中添加各种东西，煮沸了后滤去杂质再饮用的。
那味道，喜欢的视若珍宝，不喜的避之不及。
可是眼前的茶却很清，关键是那茶香让士壹难以忘怀！
在喝了一小口，那先苦回甘的滋味，让士壹眼前一亮。
这茶的滋味不一般啊！
“此茶，是以炒制的方式制成的。”
曹昂放下茶盏，笑着看向士壹介绍道：“用炒制、揉搓等数十道工艺，将茶本身的香气锁住，在饮用时，只需将寻得的活水煮沸，以沏的方式激发茶的香气，这滋味，要比煮制好上不少。”
“敢问君侯，此道是谁想出的？”
士壹放下茶盏，太守对曹昂一礼道。
交州湿热的气候，且瘴气遍布的缘故，使得茶在交州是比较盛行的，如果能将此引到交州区，那绝对是有益的。
“不才，正是某。”
曹昂微微一笑道。
这……
士壹愣住了，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怕士府君笑话，昂对煮制的茶汤，喝不惯。”曹昂保持笑意道：“在许都时是适应了许久，终究是没有适应了。”
“故而在出任南阳太守以来，昂就命人去找寻懂茶之人，按着昂所想的，将茶给进行改良，这才有了今日的新茶。”
“眼下该茶在荆北，豫南，江淮一带已传开了，如果昂没有记错，许都这边也有了此等新茶。”
对于茶，曹昂是重视的。
如果能在这一世，将茶文化提前迈上几个台阶，使得茶道在天下盛行起来，这所带来的影响是很多的。
茶税，可是很可观的。
再者言，茶对草原，西域，雪域等地的羁绊也是很深的，如果后续真把这些土地一一征服下来，迁移一批批人口在上述之地定居，是需要通过茶来解决一些实际需求的。
远的不提，就说西北地带，那气候不断变化下，没有茶来作为补充，身体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而在那片土地的人们，经过一代代的摸索与总结，逐步形成了罐罐茶，这其中除了茶以外，还有红枣、冰糖等物，那滋味是别具一格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话是不假的。
“君侯，某有一不情之请。”
而在此等态势下，士壹显得很犹豫，看向曹昂的眼神有些复杂，他一时也不知该怎样开口。
“士府君但说无妨。”
曹昂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着对士壹道。
“这新茶制法，是否能传给交州？”
士壹见状，忙撩袍起身，抬手对曹昂作揖道：“此茶对交州很重要，如果君侯愿传，士家愿向君侯进献战象十头，宝石……”
不简单啊。
听着士壹所讲，曹昂生出感慨，炒制的茶能传到交州，会对交州带来多大影响，曹昂是知晓的。
在这个医疗水准不高的时代，茶其实还是药材，常饮是能解决一些身体症状的，此物要能传到交州，并且逐步盛行起来，这对士家是有帮助的。
“何须如此麻烦。”
曹昂笑着摆手道：“如果交州真的需要，每年炒制出的茶，可通过长江航道，经荆南各地水系，一路运抵交州嘛。”
果然。
一听这话，士壹对此却毫不奇怪。
“君侯所想，某本该感激的。”
但也是这样，士壹却露出为难之色，“但君侯不知交州治下的复杂，我家兄长与张使君有些……”
“那要张使君离开交州呢？”
曹昂等的就是这句话！
可这话讲出，反倒叫士壹心生惊意。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一点就透。
张津离开交州，那代表着什么？
交州牧由自家兄长担任啊！！
这件事，士家全族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此事不好办啊，毕竟士家是交州本族，真要是这样做了，哪怕交州是远离中原的，这也难保会出各种差池。
但是对这件事，士燮不是没有想法。
不然得话，当初张津被派来交州，出任交州刺史，士燮为何要上疏，那时候汉帝还不在许都呢，也是士燮讲的话，使得张津改交州刺史为交州牧。
这其实是藏着士燮的小心思的。
“这些年，张使君为汉室，为社稷，牧守交州之地。”见士壹不言，曹昂撩撩袍袖，神情自若道。
“这是有功的，对此天子是有挂念的，张使君终究是出自南阳，对于交州一带的气候适应不足，如今天下初定，天子不能让这样的肱股，就这样在交州出事，士府君说对吧？”
“……”
士壹心里思绪万千，可他却没有讲一句话。
这话他没法讲啊。
“所以某有意向天子举荐，调张使君归中枢任职。”对此曹昂也不气恼，而是讲出心中所想，“而空缺下来的交州刺史，某有意举荐士公出任，以此来确保交州之地安稳。”
这……
一听这话，士壹就知怎么回事了。
张津离开交州，州牧一职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刺史一职务，尽管这能让自家兄长执掌交州，可是却不完整。
是因为江东！！！
也是在这一刹，一个想法就在士壹心底生出。
“不过此事嘛，是需要从长计议的。”
曹昂继续道：“毕竟如今天下虽初定，但是在北局势却不安稳，即便某向许都呈递，向天子举荐，这交州距中原何其远，千里之遥了，这一切都是时间的。”
“却不知士家需要做什么？”
士壹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该表态了。
不管是交州牧，亦或是交州刺史，要落在士家头上才行，不然的话，人曹昂真举荐别人来了，那士家到时该怎样做？
曹昂举荐的，跟张津坐镇，那完全是两种概念啊。
毕竟与交州毗邻的荆州，是实控在曹昂手里的。
士家真要反抗，能反抗多久？
“此事不急。”
曹昂笑着摆手道：“有件事，昂希望士府君返回苍梧，能派人与士公联系，看在交趾郡、九真郡、日南郡之地，甚至是更远的地方，能否发现高产、耐旱的稻谷。”
这……
对曹昂所提，士壹明显是愣住了。
他本以为曹昂会狮子大张口，但却没想到曹昂会提这样的要求。
这稻谷，难道有何不同吗？
‘要金银财宝，哪里有高产的占城稻，来的更实际啊。’见士壹如此，曹昂没有把心中所想讲出来，‘如果真能在交趾郡等地，或更远的地方发现此物，哪怕还不似赵宋时期那般完美，可要是加以培育的话，到后续在交州、荆南、荆北、江东等地逐步试种推广，这就不是金银所能衡量的了！！’
占城稻，曹昂心心念念很久了。
可这件事靠他去主导，至少前期搜寻、培育，是不现实的，毕竟这超出了势力范围，但要是将此事交给士燮，这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等到士燮真找寻到了，曹昂不介意把炒茶技艺交给士燮。
这是一种交换。
再一个，曹昂跟士壹打的是明牌，他就是不要任何回报，让士家全体知道他的影响力到底大不大。
如果张津没有离开交州，士燮没有执掌交州，那他提的事情，士燮也好，其他人也罢，肯定是不会上心的。
但要是他能把此事办成了，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对于人心人性的拿捏，曹昂实在是太清楚了，所以做一些事情前，曹昂必须要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
士燮要真是能找到此物，曹昂不介意给士家一个好的前程，当然这一切，就要看士燮本人怎样选择了。
曹昂觉得士燮会做出正确选择的，毕竟其能一步步走到今日，那绝对不是什么蠢笨之辈，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好，那曹昂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留着士燮他们，这会影响到他的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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