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纷纷扬扬地下着，雨点滴滴答答地敲打着窗户，如同冷冽的冰晶，凉意直透心底。
秋雨还伴随着冷风，仿佛携带着一把把无形的刀，无情地刺向肌肤。
苏语乔在圣德明集团的会议室里等了一个下午，从阴天等到下雨。
她捧着刚续完第三杯的咖啡暖了暖手，径自起身去关上会议室的窗。
mVV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苏语乔知道，这跟自己撇不清关系。
在第三期基金募集成功之后，投资项目的前期sourcing和尽调都很顺利。
但到了投决会阶段，在投委会中具有一票否决权的圣德明集团却一直在投否定票。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mVV一个项目都没有出手。
眼看就要错过几个不错的早期投资项目，苏语乔不得不亲自来找这个当时显然是冲着她来的Lp。
就连沉稳老练的邵嘉哲，都差点无法把个人情绪和商业利益分得清清楚楚，何况是秦宴。
邵嘉哲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男朋友：“你那边完事了吗？待会我来接你。”
苏语乔回他：“还没见到人。”
男朋友：“你跟他谈谈，让圣德明从mVV撤资，那点份额我个人给你们补上。”
“这点事我能搞定。”苏语乔回复。
能不能搞定她其实没底，不过断了秦宴对她的念想，大概率是有可能的。
在苏语乔等了三个多小时之后，秦宴从外面推门进来。
苏语乔站起来：“秦总。”
“坐，别这么客套。”秦宴像个没事人似的拉开把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待会也到饭点了，晚上一起吃个饭？”
苏语乔也坐下，神色淡淡：“待会男朋友来接我。”
秦宴冷哼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听说你那男朋友都没得到你家人的认可。怎么，想学罗密欧与朱丽叶？”
苏语乔抱臂轻笑：“今天我们先聊聊利益，再聊聊感情？”
秦宴冷眼看她。
“圣德明的投资资金是不打算钱生钱了吗？死死躺在账上是不是有点可惜？”苏语乔平声道。
秦宴散漫地回应她：“你是怪我们在投决会上投了否决票？你们基金经理为什么不好好反思反思，自己找的投资项目到底行不行？”
“秦总，我已经把这一期潜力较大的几个待投项目，以邮件形式发送给了圣德明的董事长和实控人大秦总。他也给了回复，关于项目的基本面和投资风险，你们集团战投部门会再次评估的。”
大秦总是秦宴的父亲。
苏语乔循循善诱：“mVV这一期基金里有许多Lp都是颇有社会影响力的公司或人物，圣德明的管理层也不想因为意气用事挡了别人的财路吧？”
苏语乔言下之意是，如果秦宴不能合理使用一票否决权，mVV将打算通过其他人给他施压。
以力打力的方式，后果显而易见。
秦宴脸上写满了不悦，但苏语乔的话也让他无法辩驳。
“退一万步讲，如果秦总实在对基金Gp不满意，极星集团以及邵总个人是愿意接手圣德明所持份额的。”她又说。
见苏语乔哪壶不开提哪壶，秦宴脸色已是极为难看：
“苏语乔，你明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想法，但我似乎还没得到公平竞争的机会，就被人横刀夺爱了，这口气我是怎么都咽不下的。”
“一码归一码。”苏语乔神色肃然，“投资的事有关大家赚钱，感情的事是私人问题，不应该混为一谈。”
“是吗？”秦宴冷笑，“对邵嘉哲，我看你早就把公私混为一谈了。对我，你倒是分得清清楚楚。”
苏语乔往椅背上靠去，直直盯着他：“对我这么不满，不如我们打一架？”
“呵。”秦宴很神色漠然，“要打就跟邵嘉哲打，要公平竞争也是我跟他的事。”
就在这时，邵嘉哲给苏语乔拨来语音电话。
秦宴看到她手机屏幕上的“男朋友”三个字，纵身抢过了苏语乔的手机。
“邵嘉哲，敢不敢跟我打一架？”秦宴目露凶光。
“哦？”邵嘉哲在电话那端嗤之以鼻。
秦宴狠狠地说：“如果我赢了，我带苏语乔出国一趟，再重新追她一次。如果我输了……”
“如果你输了，圣德明就退出mVV的投委会，并且不能再骚扰苏语乔。”邵嘉哲抢过了他的话，“不过你赢不了。”
“你们够了，这么大个人还打架有意思吗？”苏语乔也是怒了，“你们还要脸吗？”
“邵嘉哲还有点脑子。”秦宴“啧”了声，“这事只能这样解决，我将近十年的感情，必须得到一个交待。”
邵嘉哲在电话那端警告秦宴：“我陪你玩，是给乔乔面子，你说话算话，别整幺蛾子。”
随即他问苏语乔：“今天何佳家的道馆是不是全员休息？那就借借场地解决问题吧。”
这种青春期争风吃醋的桥段居然还能上演在两个成年人身上，而且苏语乔本人还是导火索。
她很生气，拒绝了邵嘉哲过来接她的提议，也拒绝了秦宴送她。
联系上何佳之后，自己打车去了何佳家的道馆。
车窗外风雨交加，那狂风似乎要把行人的伞都掀了去，路边的大树也在劲风中疯狂摆动，仿佛摇摇欲坠。
苏语乔的眼皮没来由地狂跳。
来道馆开门的是何佳。
两个男人都还没来，何佳就已经紧张得忍不住频频喝水：“我不想给人收尸啊。”
这姐们平时也算是没心没肺，忽然这么紧张自然是有缘由的。
苏语乔嗤她：“给人收尸的事你做得不挺熟练的吗？怕什么？”
说话间，邵嘉哲到了。他已经穿上了道服。
苏语乔一看到他就来气，撇着脸不打算看他。
“喂，苏语乔。如果老婆都要被人抢了，男人还不应战，这种男人你也要？”邵嘉哲过去拉她的手。
苏语乔抿着唇不说话。
“今天我绝对不手软。”邵嘉哲活动着手腕，“必须给那痴心妄想的家伙一个血泪教训。”
苏语乔依然不吭声，邵嘉哲打架虽然厉害，但秦宴也绝不是吃素的。
秦宴当年可是靠打架在帝京老城区一带出了名的。
她不高兴，是不希望邵嘉哲涉险。
“邵总，能不能手下留情？”何佳忽然开口。
邵嘉哲听罢意有所指地对苏语乔道：“你看，连你的好朋友都对我更有信心，你担心什么？”
邵嘉哲的话音未落，穿着道服的秦宴也来了：“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苏语乔：“……”
成年人的世界，压力和戾气平日隐藏得深，但看不见的火药桶一直都在。
有时，点燃那引线只需不经意间释放出的那一丁点火花。
越是位高权重，越是人前风光，压力必然比普通人更多。
但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不可能跟机器一样永远理性、永远客观、永远精准。
因为有了感情、情绪和知觉驱动，人才会活得更像人。
他们想打一架，她又怎么可能拦得住？
两个男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打倒对方。
-
三局两胜。
秦宴的动作和他的表情一样狠厉，那弹跳力度和身体力量一看便知这些年没有荒废。
他一出腿，何佳就紧张得双手抱住了苏语乔的胳膊。
邵嘉哲没有贸然出手，而是躲闪了几次熟悉了秦宴的套路后才发起了进攻。
每一次踢腿都带着风雷之势，仿佛能将空气撕裂。
何佳这会儿忍不住屏息，那会儿又忍不住惊呼，苏语乔的手臂都被她抓得生疼。
两个男人都没有手下留情。
一声声吼叫在道馆里回荡。
墙上的挂钟的秒针静默地划过钟面，每走一格都如同在拉扯着时间。
两个男人力量均等的对峙没持续太久。攻防转换数次后，邵嘉哲的动作越来越迅猛，招式也越来越凌厉。
第一局，邵嘉哲以明显的优势将秦宴击败了。
两个男人在赛场上重重地喘着气。
何佳先行一步跑上前去，先给秦宴递了瓶水，又给邵嘉哲递了瓶水。
邵嘉哲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靠墙抱臂的苏语乔身上，苏语乔也正与他遥遥相望。
秦宴朝苏语乔那边看了一眼，怒火中烧地仰头灌水。
“秦宴……”何佳开口。
但秦宴完全没有理睬何佳的话，对邵嘉哲厉声道：“还要休息多久？”
邵嘉哲不屑：“我也想就在这局把比赛结束掉。”
苏语乔的眼皮又跳了起来。
两个男人依然在紧张和刺激的氛围中过招。
这一瞬，邵嘉哲的身体微微后倾，将重心转移到后腿。
正当他如同拉满的弓弦那般积蓄着力量抬起腿时，秦宴的手中忽然扬起了个明晃晃的事物！
邵嘉哲紧急刹住动作，迅猛地往一旁躲闪。
但是一抹刺目的红，如同怒放的玫瑰花那般瞬间出现在了他那白色的道服上。
他的腿受伤了！
何佳捂着嘴尖叫起来。
苏语乔心跳加速，稳住心神定睛看，发现秦宴手中拿着一个刀片！
她怎么忘了，秦宴打过的架，从来都没有规则可言，只有你死我活！
在何佳的惊叫声中，秦宴再次出手将刀片划向邵嘉哲。
苏语乔看得很清楚，他对准的是邵嘉哲下半身的要害位置。
苏语乔已顾不得危险，从秦宴身后跃起，整个人扑到了他的背上。
邵嘉哲眼疾手快出手撞击他的手腕，一掌便将刀片震落。
苏语乔和秦宴两个人都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快报警！”邵嘉哲对何佳大喝。
苏语乔用脚捞过刀片，看到何佳呆若木鸡的样子，断定她指望不上，自己掏了手机。
那边厢，邵嘉哲对着刚爬起来的秦宴脸上就是一拳，直接把他打趴下去。
拳头和脚板在秦宴身上不断落下。
也不顾那片鲜红在他裤腿上不断蔓延，他的攻势越来越猛，比外头的雨点落得更密。
再打下去两个男人都会血流成河！
苏语乔刚拨通了110电话，没料到何佳竟一把抢过了她的手机，把电话生生挂断了。
“乔乔，别报警！”
何佳带着哭腔的哀求声，不仅让苏语乔，也让邵嘉哲和秦宴愣住了。
邵嘉哲的动作停了下来，已被打得无法动弹的秦宴在他脚边得到了暂时的喘息。
苏语乔扑过去夺手机：“秦宴疯了！”
可何佳却哭着抱着手机不还给她：“念在相识一场，你要让他进去吗？”
邵嘉哲眼疾手快取下两根悬挂在墙上的跳绳，把秦宴的双手和双脚都捆了起来。
大腿的痛意袭来，他一瘸一拐地从自己的运动挎包里找到了手机，给司机和陈峰都打去电话。
邵嘉哲冷冷地对何佳说：“我可以先不报警，但道馆的监控录像我要带走。”
苏语乔不再执着于抢自己的手机，赶紧去扶邵嘉哲：“快坐下，伤口深吗？”
“待会有人给我处理。”邵嘉哲推开她的手，那张汗水纵横的脸上，神情极为冷峻。
“让我看看。”苏语乔很着急。
“死不了。”邵嘉哲没好气地瞪了苏语乔一眼，那眼神有怒意，也有幽怨。
苏语乔咬咬唇，眼泪没绷住，两行清泪落了下来：“让我看看你伤到了哪里。”
邵嘉哲看着她那样子，没舍得继续生气。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掌摩挲苏语乔的发顶：“我没大碍，刀片划破了大腿内侧，但没伤到大动脉。下次你不要自作主张涉险。”
“对不起……”何佳依然抱着苏语乔的手机，哭出了声。
秦宴正吐着嘴里的血水，喉腔一直在哼鸣。
说话间，邵嘉哲的司机和陈峰都赶来了。
司机王叔带了医药箱，苏语乔和司机把邵嘉哲扶进道馆的员工休息室。
“王叔帮我处理伤口，你去看看何佳。”邵嘉哲对苏语乔说。
“佳佳，我没怪你。”苏语乔走到何佳跟前，“但我觉得恶意伤人的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苏语乔朝秦宴走了过去。
秦宴趴在地板上，手脚都被捆着，鼻青脸肿，样子狼狈不堪。
“秦宴，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你现在在我这里，连参赛资格都没有了。如果你能堂堂正正比赛，我会敬你是条好汉。”
也不等他做声，苏语乔继续道：“比赛前和你邵嘉哲约定的还算话吗？如果不算话，监控录像我们会送到你父亲那边去，你们想不想和邵家结仇？”
“还有，”苏语乔叹了口气，“你现在之所以还能在这里听我跟你说话，其实要感谢何佳。很多年前你就应该感谢她。”
听到这里，秦宴茫然地掀起了眼帘。
“可能你不知道，何佳喜欢了你很久。”
苏语乔说完这句话，何佳大声喝止：“别说了。”
苏语乔咬着后槽牙道：“秦宴一直以为他对我是痴心错付。但我也要说，有人对他痴心错付！”
“何佳高一的时候，被流氓围困，你救过她一次，从此，她就对你念念不忘了。你还记得她吗？”
苏语乔低头看秦宴：“我是救过你一次，但你知不知道，你打的那些架，何佳又偷偷救过你多少次？”
“在你打架快落败时帮你叫警察，在你受伤后帮你叫救护车，在你快坚持不住时以自身为饵帮你引开仇家。但是因为你喜欢我，她没有主动靠近你，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
苏语乔和高中同桌何佳的革命友情，就是在何佳一次次涉险救秦宴，又一次次被秦宴仇家盯上，然后苏语乔再一次次去救她……如此循环反复中，越来越深厚。
秦宴是何佳的初恋。
后来秦宴出国，何佳始终对秦宴念念不忘，之后每任男友身上都有秦宴的影子。
只是这些人的身上虽有秦宴的痞气和蛮横，却极少有秦宴的专一和义气。
“秦宴，你以为自己情场失意成了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但你知不知道，有人也会因为你的痛苦而痛苦，而且还从来不求回报？”苏语乔痛心疾首看向何佳。
“你别说了！”何佳讷讷走了过来。
最后陈峰和何佳留下来身后。
苏语乔心急如焚地奔向了邵嘉哲。
她很感激邵嘉哲的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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