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持珠人的示意下，平立辉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陶瓮。
陶瓮中的无眼青君重新缩了回去，石碑“啪嗒”一声合上了。
平立辉垂下眼皮向下看，只看到石碑上的刻字，粗粗读过去，似乎在歌颂无眼青君为长寿村做出的功绩。
用眼睛交换寿命的事情是真的，但喜欢戏耍目盲之人却是假的，用来骗那两个人的。
只是这位青君，似乎也并不是很好相处。
在得到陶瓮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只要能把青君救出陶瓮，就能释放出它的所有神力。
它是几百年前就得道成仙的真神，论道行，可比那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出现的佛女强多了。
就在黄秋秋和蔡翰试图去掀开天窗，打开向下的通道时，异变突生。
天窗本是由厚厚的毛玻璃做成，但在这一刻，朦胧的玻璃涌现出淡金色的光芒，如水液一般扩散，瞬间覆盖了天窗附近的地面。
黄秋秋和蔡翰立刻向后跳开，所有人急急后退，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忽然，天窗被一只洁白有力的手推开了。
“秦蓉蓉”不紧不慢地走上了天台。
裙摆、发丝、皮肤、睫毛、瞳孔……她的全身上下，都闪烁着淡淡的金色。
颜色之盛，连悬挂在高空中的太阳也在她走出来的时候黯然失色。
“不是说好了，天亮之后要一起来？”
何枝右手微松，刀鞘掉落，亮出雪白森冷的刀锋。她看着如临大敌的几人，漫不经心般地问：
“怎么不等我？”
气氛凝滞一瞬。
首先动起来的黄秋秋。
黄秋秋手中的长剑和盾牌猛然爆发出明亮的光芒，汇聚星辰之力，如旋风一样向着何枝攻来！
何枝不闪不避，用手中短刀相迎。只有小臂长短的短刀同样覆盖金光，居然轻松地接下了厚重长剑的一击。
刀剑碰撞的铮鸣声震人耳膜，四下风起，黄秋秋中的长剑却开始寸寸断裂。
她惊骇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在何枝动起来的时候立刻举起盾牌挡在身前，急急后退，想要回到同伴的保护中。
但何枝的速度比她更快，几乎是在刹那间，她就高高跳起，高举手中短刀刺向黄秋秋的盾牌。
汇聚着星辰力量的盾牌，此刻却像是脆弱的镜子一样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而何枝手中的短刀已经毫无停顿地穿过碎片，贯穿了黄秋秋脆弱的脖颈。
鲜血如喷泉一般涌出，黄秋秋睁着眼睛，神情定格在惊恐上，就那么倒了下去。
在她身后是单手举起的蔡翰，他的手指间还泛着乳白色的光芒，随时准备为战斗中的黄秋秋治疗。
没想到黄秋秋居然连一击都没有接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一击毙命，居然连救的机会都没有！
蔡翰在对上何枝的眼睛后，立刻回过神来，神情恐惧地往回跑。
何枝已经如同鬼魅一般追了上来，将手中的短刀刺向蔡翰的后心！
下一秒，蔡翰身体一花，变成一张替死符纸小人，轻飘飘地飘了下来。
真正的蔡翰出现在几米之外，继续疯狂地向平立辉的方向跑。
“救命！救——”
何枝掷出手中的短刀，几个漂亮的旋转后就直中蔡翰的后心，贯穿了他的身体。
这一次，蔡翰没有第二个符纸小人，替他迎接死亡了。
短短几秒，接连两个重要队友在平立辉的眼皮子之下被刀，他心中大骇，将手中的陶瓮塞到孙宁滢的怀中。
“快带青君走！”
说完，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张两米长的弯弓，他拉开弓弦，三支尾部燃烧着火焰的的箭立刻出现。
平立辉瞄准不远处拿着短刀，踩着尸体走过来的女孩，神情一凛。
他松开了拉紧弓弦的手，三支燃烧着的箭如同流星追月一般，向着何枝急射而去！
何枝轻轻一笑，那张泛着淡金色光芒的清艳容颜转瞬间变化三次。
美丽的仙人、清秀坚毅的女孩、惨白僵硬的丧尸。
三次之后，她的面容重新变回了淡金色的伪仙容貌，但她的身前却多出了三层屏障。
第一层寒冷冰凉，由冰霜构成。这层屏障拦下了平立辉射来的第一支箭，然后重新变成漫天飞扬的雪。
第二层无形无色，闪动着无数记忆碎片，是实质化后的精神屏障，它兜住了平立辉的第二支箭。
第三层金光熠熠，蓬勃的仙力在上面涌动。
平立辉的第三支箭在接近第三层屏障时突兀地炸开，变成了千万支。密密麻麻的箭雨射来，却都在金色光芒中融化、吞噬。
何枝从三层屏障中走出，各种奇异的碎片、火焰、风雪与烟尘在她身后荡开。
她似乎从混沌的世界中诞生，带着死亡的阴影，直直地向着平立辉的方向走来。
平立辉握着弯弓的手颤抖着，在再次射出几十支箭却对敌人毫无影响后，他开始感觉到从未体验过的恐惧。
恐惧到瞳孔紧缩，呼吸急促，恐惧到手指僵硬，完全无法拉动弓弦。
他已经经历过四个A阶副本，遇到的玩家有强有弱，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这种！
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技能，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过她的名字？
这种接近于副本神明的能力，真的、真的只是紫星玩家吗？
何枝走到平立辉的身边，偏头轻声问：“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平立辉的喉咙艰难地吞咽着，“排行榜上……不可能没有你的名字。你究竟是、是谁？”
何枝没想到平立辉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她看向不远处，持珠人举着权杖，艰难地守护着身后抱着陶瓮的孙宁滢。
而孙宁滢的脸色则是惨白盯着何枝，她似乎猜到了什么，嘴唇一直在哆嗦，眼睛里也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我？”
何枝忽然笑了。
她用叹息一样的声音说:“我是你们的挚友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平立辉的身体就被淡金色的光芒彻底覆盖了。他射出的那些箭在金光中重生，转眼间就把他扎成了刺猬。
而何枝则慢慢地走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孙宁滢。
持珠人想要拦住何枝，他手中拐杖上的珍珠散溢出青黑色的仙力。
这些仙力本应该庇护自己的信徒，对抗何枝，但在遇到何枝的金色仙力后，它们却不做任何抵抗地避到了旁边。
持珠人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目眦欲裂。
“为什么！青君！您为什么要放弃我们！”
“我们才是您最忠实的信徒啊！”
持珠人身旁的一块石碑突兀地倒塌，将他压到下面，血徐徐从石碑下浸出。
青黑色的仙力则在石碑上缭绕几圈后，飘回了陶瓮里。
孙宁滢慌忙松开陶瓮，抖着腿向后退。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枝枝，我给你磕头，你原谅我好不好？”
孙宁滢已经退到了白塔塔顶边缘，再后退一步，就要摔下去。
她跪到了地上，把头磕得砰砰作响。
“我错了枝枝，我不应该那么对你，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求求你放过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何枝站在她的面前，脸上的五官慢慢恢复成自己本来的样子。
她盯着磕头道歉的孙宁滢，看她磕到头破血流，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何枝问。
是因为她使用了冰系异能吗？但掌握这种异能的在紫星中并不算少数。有其他A级玩家会，也不奇怪。
孙宁滢的额头抵着地面，声音哽咽着说：“你、你杀人的时候，会皱眉头……”
你不喜欢杀人，不喜欢屠戮Npc，不喜欢利用其他弱势玩家为自己挡子弹，从不将杀人当做发泄情绪的手段。
你不爱说话，但说话的时候，其他人总会安静下来倾听你的意见。
你微笑起来，左边的嘴角会比右边稍微高那么一点。
你皱眉的时候，下巴也会跟着收紧。
何枝没想到暴露她的，不是脸，不是穿衣打扮，不是道具甚至不是技能。
而是她的一个微表情。
何枝嘲弄地抬了一下嘴角，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一柄匕首，扔到孙宁滢的面前。
“既然看出来了，那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
“开始吧。”
孙宁滢抬起头，额头上的伤口不停流出鲜血，滑过她的脸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失真。
“开、开始……什么？”
何枝没有废话，指尖上的金色仙力变出光点落到孙宁滢的喉咙处，又像是写字一样，划过她的胸膛、腹部。
“用匕首，沿着这条线切开自己的身体。”
“把自己的喉咙切开，食管切开，我还想看看你的胃、你的心……”
随着何枝用平静冰冷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孙宁滢的身体也渐渐抖如筛糠。
她紧张恐惧到干呕，惊恐瞪大的眼睛盯着地上的匕首，像是见了什么骇人的妖魔。
“不、不……你不能！何枝，你不能这么对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没死啊！我最后让秦大龙停手了，你明明没死啊！”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满足！还想要我死！”
何枝见孙宁滢不去拿，干脆自己用仙力去操控匕首，划开孙宁滢的喉咙。
“你怎么好意思说的？”何枝居高临下地问。
“你是让秦大龙停手了，但那只是鳄鱼的眼泪，你已经笃定我无法通关副本，必定会死在副本里了，不是吗？”
何枝不用想都知道，孙宁滢是怎么安慰自己的。
我没杀她，我最后停手了。我是一个善良的，有底线的人，我没有杀死自己曾经的朋友。
是她，是她自己没有通关副本，所以才死在了里面。
不能怪我。
何枝给孙宁滢灌下一管急救药剂，吊住她的最后一口气，而匕首却毫不留情地切开了她的胸膛。
“你说着漂亮话欺骗自己，手中却干着肮脏的事。”
“你向往变得更强大、更优秀，却又不肯努力，不肯独立，总是想寻找捷径、寻找强大的依靠。”
“你喜欢我、依赖我、观察我、模仿我。”
“却又嫉妒我，害怕我，恨我。”
“孙宁滢，你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孙宁滢的手脚被金色仙力牢牢束缚着，丝毫无法挣扎。她眼睁睁地看着何枝切开她的身体，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衰弱下去。
她的眼睛里流出眼泪，艰难地用气音说：“……我、我不是你。何枝。”
我没有那些善良的朋友，没有强大的爱侣。
没有人为我指引正确的道路。
没有人，教过我独立。
何枝盯着孙宁滢的眼睛说，“但我不欠你什么。这些，都不应该是你伤害我的理由。”
天空中突兀传来鹰啸声，一只巨大的鹰盘悬着靠近，在看到陶瓮时，猛然下冲。
何枝的眼神一利，身上立刻爆发出金光。巨鹰像是被火焰烫了一下，立刻重新飞回了天上。
但紧接着，四只苍白诡异的手却突兀地出现在塔顶边缘。
何枝向下一看，瞳孔瞬间紧缩。
男缘和女缘已经彻底异化，他们的五官拉长扭曲，像两根白色长虫一样赤身裸体地趴在塔上。
越来越多的巨鹰在空中盘旋徘徊，男缘的下半身牢牢吸住墙壁，上半身却突兀地立起，拉长，扑向何枝。
何枝侧身躲避，但盘旋的巨鹰已经俯冲而下，用死亡换来金光一角的短暂碎裂。
女缘便趁机钻入了何枝的金色结界中，冲向陶瓮。
陶瓮感受到了逐渐逼近的危险，剧烈抖动着。
李生顶开石板，冒出头，焦急地对何枝喊，“仙友，速来救我！”
何枝身上的金光越来越亮，但男缘和女缘身上也亮起血红色的光芒。
这种光芒邪恶但强大，一时之间，居然能和何枝身上的仙力分庭抗礼。
何枝无奈之下，只能在摆脱男缘后持刀扑向女缘，以肉身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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