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讨论下去没有意义。”星榆看向远方，深蓝色头发在血色光芒下泛着不自然的光泽，“我们需要看到更多。这个城市出现了肢体、血管、神经、肌肉。但我想还会有别的……比如大脑和心脏。”
她迈出一步，炙骁快步跟上。
她们并肩前行，走在这片早已失去生命气息的赤红剧场中，像是仍未退场的最后两位观众。
“我们要去哪？”
星榆示意前方。
血红色的结晶地貌像是有了意志一般，从地面延展出一条自然形成的通道，无数细小的结晶生物正顺着那条路缓缓爬行，宛如血液回流回心脏。
“它们都在往那里去。”
顺着结晶生物、残骸与血迹组成的缓流前行，沿路的景观如缓慢地如血肉自皮肤下剥落出来，露出不可直视的本相。
道路两旁，曾经作为绿化带的树木已完全异化为半透明的血晶生长体，枝干蜿蜒如触手，在空中缓慢摆动，捕捉着漂浮而过的孢子与微小飞虫。
而她们脚下的道路，在结晶中泛出淡淡反光，像是远古的生物的血管或者神经。
A环区域并没有逃过侵蚀。
曾被厚重高墙封锁、象征着秩序与权力的核心城区，如今早已被这异质的血网吞没。
环状分区和隔离带已然消解，旧日的层级与身份在这里毫无意义。
象征过往权力与富庶的建筑，如今被重塑为庞大的结晶阵列，剥离了原有的“功能”，只留下“构件”的本质。
冷漠、规整、宏大，却毫无入口，也无法居住。
她们走在漫天赤光之下，如同穿越一具刚开始腐烂的尸体。
最终，她们看见了“它”。
那是一颗悬浮在空中的心脏。
一个巨大的红晶球体，浮在失重的空气中，表面覆盖着如呼吸般缓缓收缩的晶体脉络。周围环绕着无数细小的结晶碎片，如同卫星围绕行星。
内部有炽热的血在缓慢地流动，每一次跳动，便有一道红光像呼吸一样扩散，照亮周围那些游离漂浮的碎片。
星榆与炙骁对视一眼，目光随之穿越晶体层层折射，看见了心脏深处，仿佛人形的异物。
“那……是一个人？“
那确实是一个人类的轮廓，却已难以被称为“人”。
她倒悬其中，身体被无数纤细如脐带的红晶管道贯穿，从体内刺出、延展、交错，连接整个心脏核心。
头发是层层缠绕的红色丝线，攀附在心壁，如同胎盘与子宫间的最后黏连。
皮肤之下，一层层浮雕状的纹理在暗红光芒中蠕动。
城市还在成长，学习。它有了骨骼、肌肉、血管、神经，近乎血肉之躯拥有的一切，却并不完善。它在从这心脏中学习，汲取原始母本的遗传物质，分化、成长，直到发育完全。
那张脸……星榆见过。
“……明澄？”
奇迹般地，原本沉寂如祭品的存在产生了反应。
缓慢地，痛苦地，被深埋于晶体核心的明澄的眼睑颤抖着睁开。
她的眼球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结晶体，内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同燃烧着的余烬。细小的红色结晶从皮肤渗出，如同凝固的血泪。
“……骗……我……”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明澄的声音不再属于“个体”，它穿透空间，在晶体网络中共鸣、呢喃。
“她……骗了我……我献出身体……她承诺……会……会……”
声音断断续续，语言像是混入了噪音的电波频段。时而像小女孩呢喃，时而如碎裂般尖利。
“她能看见我们？“炙骁问道，不确定这是真实的交流还是某种巧合。
“……或许。”
随着每一段语句的碎裂传来，心脏周围的结晶碎片剧烈震动，它们发出不协调的回响，彼此摩擦间如骨骼碎裂之声，刺得耳膜作痛。
明澄的身体在心脏中抽搐了一下。
“新……世界……“明澄的声音继续通过结晶振动传来，断断续续，充满痛苦，却似乎在竭尽全力传达某种信息，“没有……苦难……不是这样的……不是……”
空气变得粘稠，沉默无声地挤压着星榆和炙骁的胸腔。
“……我……是桥……”声音断断续续，“……连接……旧与新……不死……不生……不痛……”
整个峡谷像是正在失控的心脏循环系统——每一次结晶的脉动，都夹带着碎裂的回应，像是不顺畅的血流。
“想……停下……”明澄的声音凄厉，几乎要因痛苦发出尖叫，但还是努力地传达着什么，“不能停……”
“……祂在看……太阳在看我们！”
这一句话说出时，整颗结晶心脏瞬间脉动了一下，天空中传来遥远的不成形之物的哀嚎，如婴孩哭泣，又像死者呻吟。
空气中的光线扭曲。
她睁大双眼，血红结晶线穿透她的脑干，仿佛试图封锁某种想要逃逸的意识火花。
“她……不让……我死……”
那是一种意志的泄露——不属于人类，不属于明澄，不属于她们的“她”。
结晶囚笼突然脉动了一下，明澄的表情变得更加痛苦，仿佛正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搏斗。
她的眼睛闪烁着，红色与人类的棕色交替出现，似乎有两个意识在争夺控制权。
“……没人能听到我……没人能救我……我成了它的一部分……永远清醒……永远囚禁……“
结晶心脏发出一阵强烈的脉动，明澄的身体像触电一样震颤。
她的眼中的光芒变得更加微弱，声音也越来越小：
“请阻止我，终结这一切……不要让它蔓延……”
随着最后一句话，明澄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
她的眼睛再次闭上，表情凝固在绝望的安宁中。
仿佛她再次成为了这个结晶心脏的一部分，而那短暂的清醒与反抗只是一个幻觉。
结晶心脏的表面开始变得不透明，逐渐遮蔽了内部的景象。
最后一眼，星榆和炙骁看到明澄的身体完全被红色结晶包裹，像是被封印在时间中的昆虫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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