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虎子娘正在忙活。
忽然听到院中传来东西摔倒的响动，“啪嗒——”
“谁呀？虎子，是不是你？走路不看路，你又撞到什么东西了？”
院里静悄悄。
放下手中的面皮，虎子娘拍拍手上的面粉，朝灶房外走去。
“虎子，你——”
声音戛然而止。
她站在灶房门边，疑惑地哎了一声。
院里并没有人。
靠在院墙边上的一根扁担，倒在了地上。
“奇怪。”虎子娘过去，将扁担从地上扶起来，重新靠在墙上。
没人撞又没刮风，扁担好端端靠在墙上，怎么会自己倒在地上？
真是奇怪！
虎子娘摇摇头，正准备回灶房，刚一转身，就感觉身后有阵风刮了过去，刮得脖子根凉飕飕的。
她警觉地回过头。
院子里，只有几只母鸡在悠闲的咯咯哒，一切如常。
“奇怪，”虎子娘疑惑地东瞅瞅，西看看。
院里确实没有异常，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方才那阵风，好像是有人跑过去，带起的风......没人，有风......娘哎，她不会这么倒霉，大年三十，青天白日，撞上脏东西了吧？
不不不，不可能。
一大清早，刚祭过祖。
可方才那怪事......虎子娘猛地一拍脑袋，莫不是今年祭祖的供品，祖宗们不满意？
虎子娘急慌慌跑回屋，又给祖宗牌位上了三炷香。
“祖宗莫怪，祖宗莫怪，今年家中盖了三间屋，实在没多余的银钱......供奉用的猪头，就，就没买......”
她连连磕头。
“等明年，明年祭祖时，一定弄个大猪头，烧得香喷喷，连同今年的份一同补上，成不？”
“祖宗们莫生气，明年，明年一定补上！”
虎子娘虔诚地跪在地上，絮叨个不停。
供奉赵家祖宗的牌位前，三炷香轻烟袅袅。
***************
虎子跟着细雨，捂着嘴，飞快地跑出院子。
边跑边回头。
他娘在院子里东张西望，就是没看他。
他娘看不见他？
他娘真的看不见他？
虎子又兴奋，又有点害怕。
细雨给他贴的障眼符，真是好东西哎。
贴上后，他娘就看不到了他了。
还有，他腿上也贴有两张黄符，叫什么神行符。
细雨说，贴了这个符，跑步就像飞一样，一口气跑个数百里，都不带累的。
虎子原本是半信半疑。
不过，方才从院中跑出来时，他确实是“嗖”的一下，速度快得就像飞！
原地蹦哒了两下，虎子觉得，他现在强得可怕！
就算让他一口气连翻十座山头，他都不会喘一口粗气，不会喊一句累！
若喊一声累，他就不叫赵金虎！
就是这么强！
“喂，细雨，我娘真没看见我！”
细雨得意地仰着下巴，“那是，贴了我的障眼符，你娘现在看你，估计......”她想了想院里的东西，继续道，“......估计觉得你是院里那几只母鸡！”
母鸡？
一下蛋就咯咯哒的母鸡？
虎子脸上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
他停下脚，气愤道，“我才不是母鸡！”
“你说得不算，哈哈，你娘觉得你是，你就是！”细雨也停了下来，朝他做鬼脸，学着母鸡叫，“咯咯哒，咯咯哒——”
“喂，说了我不是母鸡！”
虎子气得跳脚。
细雨却笑得前仰后合。
小纸听不下去，从衣襟里探出脑袋，“细雨，你再欺负人，我就告诉师父！”
细雨笑声一收，哼了一声。
见小纸人替他说话，虎子再次开心起来。
“还是小纸好。”
小纸捂着嘴，咯咯咯笑起来。
细雨不爽，“我欺负他？小纸，你说清楚，我哪里欺负他了？”
小纸支支吾吾。
“你，你，你说虎子是母鸡，哪有说朋友是母鸡的呀？”
“还有，你还学母鸡叫......这不是欺负吗？”
细雨才不认。
“我说他是母鸡，是说贴了障眼符后，虎子在他娘眼里，就像是院里的母鸡一样......你怎么知道我说得不对？”
“难道虎子娘跟你说了，她看到的虎子不是母鸡，是根扁担？”
小纸被呛得接不上话，只能仰着脑袋，傻傻地盯着细雨。
细雨得理不让人......不让纸。
“还有，我学个母鸡叫，怎么欺负人了？”
“学母鸡叫怎么了？”
“师父说过，我不许学母鸡叫吗？”
“母鸡不是咯咯哒吗？我平时还学大白的嘎嘎嘎，你怎么不说我欺负大白？”
小纸被喷得，缩了缩脑袋。
哎呀，细雨的口水沫子，都喷到它头上了！
真不讲究！
细雨气呼呼地将小纸塞了回去。
“你给我进去吧！”
“没事别出来！”
衣襟里，传出来小纸闷闷的声音，“坏蛋，你说了，我可以出来！”
“我改主意了！”细雨回得理直气壮，“哎，我欺负你了，你回去告诉师父呀？”
一阵闷闷的嘤嘤声传了出来。
细雨威胁，“小纸，你再假哭，我就让你下辈子都说不出话！”
假哭声瞬间消失。
细雨哼了一声，朝村口走去。
小纸真是胳膊肘往外拐，都拐习惯了。
竟然说她欺负虎子？
小纸懂个屁！
她就是把虎子当朋友，才愿意把她那么贵的符，送给虎子用。
一张障眼，两张神行......算下来足足三百两！
她都亏了三百两，小纸竟然说，她没把虎子当朋友？
它懂个屁！
她回头，揪住跟在她身后的虎子，“你说，我有没有把你当朋友？”
虎子连连点头。
“你呢？你有没有把我当成朋友？”细雨又问。
虎子再次点头如捣蒜，“当然有了，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厉害的朋友！”
细雨这才满意，松开手。
“朋友有通财之义，我的符可以挣别人的银子，却不能挣你的......你瞧瞧薛秧子，他也想去，也用了我的符，他掏了多少银子？”
薛秧子？
是那个看起来身体就不太好，很瘦弱，同样姓薛，薛五叔喊三公子的那个少年吧？
虎子偷偷擦了把汗。
细雨的符很贵。
很贵很贵。
当得知细雨一张符要一百两银子时，他惊得下巴都险些掉下来。
一百两银子，一张符？
这么贵，谁掏得起？
反正，他掏不起。
卖了他，也不一定够一百两银子。
不过，他掏不起，却有人财大气粗，并不把一百两当回事。
被薛五叔喊公子的那位少年，他眼都不眨，就答应了细雨提出的条件。
一张符一百两，他答应了！
他竟然答应了！
虎子站在一旁，觉得喘不上气。
一个人，用三张符，那少年自个就是三百两。
还有薛五叔，再加三百两。
对了，那个逃兵用的符，也加在了少年账上，那少年也答应了。
逃兵身上除了一张障眼符、两张神行符，又多了一张傀儡符。
这就是四张符，四百两！
合起来......一共是一千两！
一千两啊！
算出这个数目时，虎子险些厥过去。
他们家，他爹他娘他两个哥一个姐，还有他，辛辛苦苦埋头干十年，不吃不喝不花一文，恐怕也攒不到这个数。
那少年竟然这么有钱？
还有，细雨随随便便画几张符，就挣到了一千两？
虎子羡慕得流口水。
直到他看见，他觉得很有银子的少年，找细雨要了一张纸，拿着细雨画符的毛笔，蘸了墨，行云流水般写了一张“欠条”。
欠，欠条？
原来那少年并没有银子，用几张符，还得给细雨打张欠条？
他就不用。
虎子瞬间觉得呼吸顺了，心跳稳了，也不羡慕了。
想到这里，虎子很是认真地对细雨道，“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细雨得意洋洋，拍拍虎子的肩。
“你这么有眼光，以后我罩你！”
“真的？”虎子来了精神，“那你的障眼符，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我觉得这个符好用，以后我想偷偷跑出去，我娘都不会发现......”
“行，你要几张？”
“十张八张不嫌少，百张千张不嫌多！”虎子狮子大开口。
细雨：......
她反悔了！
虎子竟然是个贪心的虎子。
她不想拿虎子当朋友了，行不行？
“没有！你以为我的符是大白菜吗？还百张千张不嫌多？”
细雨加快脚步，朝村口跑去。
“哎，咱们再商量嘛，”虎子也追了上去，“我不是还说了，十张八张不嫌少......”
还不嫌少？
细雨做了个鬼脸，“没有，一张也没有！”
“喂，你怎么能这样？”虎子不干了，“你刚才都答应我了！”
”我反悔了！“
“不行，君子一言，四马难追，你怎么能反悔？细雨，细雨......”
吵吵嚷嚷中，声音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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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苗妩带着大白，薛平安和薛五，还有中了傀儡符的逃兵陈方，已经等在那里。
玄卿身形一晃，也出现在村口。
苗妩瞟他一眼，“你不是不感兴趣，怎么又来了？”
玄卿耸耸肩，“闲着也是闲着，跟着你们去凑个热闹罢了。”
热闹？
苗妩垂眸。
两个村子被屠，这可不是热闹。
但她也没多说。
玄卿数百年来，都躲在盘龙岭隐居修炼，外界的朝代更迭，民不聊生，他感悟不深。
与他多说，无异于对牛弹琴。
说了也白说。
玄卿左右看看，“小道士人呢？她吆喝得最起劲，要去那两个被屠的村子看看，要为那两个村子的人报仇，结果她没来？”
“谁没来？”身后传来细雨的一声喝声，“好你个老长虫，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玄卿回头，就见细雨摸出一张符，朝他扔了过来。
玄卿一惊，身形一晃，轻飘飘到了十几丈开外。
泰山符如影随形。
玄卿手掌一翻，掌心突然握着一根长鞭，长鞭朝符纸甩了过去。
破空声袭来，“咻”的一声，符纸被一鞭击成碎片。
细雨跳脚，“我的符！老长虫，你弄坏我的符，赔钱！”
玄卿嗤了一声，“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他将手中长鞭掷了过来。
“赔你一条鞭子，清账！”
说罢，人影一晃，不知所踪。
虎子见两人突然打起来时，还吓了一跳。
动静这般大，不会惊到村里人吧？
他忙往村里瞅。
一瞅之下，虎子放了心。
这边噼里啪啦，鞭子的破空声响得像放鞭炮，村里人却像没听到一样，没有一个人往这边看。
怎么做到的？那个玄先生，好像没用细雨的符。
虎子好奇得很。
他觉得，和细雨一起的这几个人，很厉害，也很……神秘。
薛五叔威武霸气，自不必说。
细雨也不用多说。
他说的那句话一点没掺假——细雨，是他认识的最厉害的朋友！
身手好，会捉兔子会画符，能挣银子，还有个巴掌大的宝袋。
他亲眼所见，细雨从那个袋子里掏出来一堆东西，有黄色的空白符纸，还有笔墨纸砚，甚至还有一大张白棉纸。
他当时脱口而出，说这张纸又白又细腻，拿来糊窗户，屋里一定很亮堂。
话音一落，其他人都笑了。
漂亮又温柔的苗姐姐摸着他的脑袋，告诉他，那不是糊窗户的白棉纸，而是上好的宣纸，若拿来糊窗户，就太可惜了。
虎子自知说错了话，讪讪得直挠头。
细雨却大方的又掏出一摞宣纸，放到了桌上。
“你们笑什么笑什么笑什么？谁规定了糊窗户只能用白棉纸，不能用宣纸？”
她转头对虎子道，“这种宣纸我多得是，喏，拿去！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糊窗户也行！”
把虎子感动得不要不要。
虽说才认识两天，可细雨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收回思绪，虎子看向瘦弱的薛公子。
这位薛公子……他说不上来，但那位薛公子盯着他时，他不由自主就会很紧张。
比如现在！
虎子飞快移走视线，心砰砰直跳。
很奇怪。
他一向胆大，在他爹面前也不会紧张，却在一个瘦弱的少年面前，觉得紧张？
他挠挠头，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
想不明白就不想，虎子又看向一身红衣的苗妩。
这位温柔又好看的苗姐姐，他还没看出来，她有什么本事。
可他有种直觉，这位苗姐姐，不会是个普通人。
现在，他又看到了黑衣服的玄先生。
玄先生果然也很厉害。
身影快得像风，竟然还能用鞭子劈落了细雨的符？
鞭子劈符……呃，这一架，谁赢谁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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