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和林二出去了。
翟管家关紧门，单独和林啸野说话。
“少爷，储藏在海中的陨铁异常狂暴，你是不是重新和陨铁融合了？”
林啸野缓慢眨动眼睛。
翟管家说道：“我知道你不想牵连夏小姐，但你要明白，她如果知道你需要她，哪怕是付出生命，她也会不顾一切到你面前。”
浑浊的眼眸微微震荡。
“瞒住她。”林啸野说道。
“你们拥有两个孩子，林一和林二就算不讲，夏颜还拥有控制异能，怎么可能不露馅？”
林啸野说道：“那就快点杀了我。”
翟管家坐到床边，伸手搭在林啸野的额头试探温度，“少爷，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怎么总是这样，总要逼爱你的人动手？”
男人的左眼流出一行血泪。
当初要不是翟管家告密，告诉他，他的父亲k先生要联合陈牧洲夺取他的身体续命，他恐怕将永远蒙在鼓里。
是啊。
为什么总是要逼真正爱自己的人？
也许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去接受爱吧，只想任性地死在信赖的人手中。
“……对不起。”
林啸野由衷道。
翟管家叹了口气，“夏小姐跟我讲过，如果她要重新开启一段感情，就会彻底跟过去告别，少爷，你觉得她能做到‘彻底告别’吗？”
浑浊的眼睛直愣愣的。
林啸野没有回答。
高热的身体依旧阻止不了心一点点变凉。
翟管家继续说道：“我觉得她可以，最强的人类控制异能者，自我操控删除一段记忆，轻而易举。”
“夏颜真的会这么做吗？”
林啸野茫然问道。
那些记忆，她真的舍得吗？
翟管家叹气。
“少爷，对你来说，那些美好的记忆是支柱，支撑你走过痛苦和迷茫，可对夏小姐来说，那些记忆可能只是折磨，尤其当她知道你还在世……”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林啸野像个孩子，一边叫着不要，一边滚下床，摸索着爬向房门，想要去找夏颜。
压抑住的恐慌满溢而出。
他想保护她。
但是他不要消失在夏颜的记忆中。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接受这件事。
他可以去死，挫骨扬灰，不在世界留一丁点儿痕迹，但是怎么可以让林啸野消失在夏颜的脑海？
男人在地上狼狈地爬行。
血泪爬满脸颊。
世界一片黑暗，但是眼前却还是浮现夏颜的脸，那么清晰，那么可爱……真是个狡猾的女人，她太知道，怎样做才能真正报复他，比蔡甜甜说的同归于尽还要残忍。
颜颜……
他的颜颜……
“不要……不要忘记哥哥……”
翟管家扶起林啸野，“少爷，这难道不是你的期望？”
“我希望她好好活着，可她要是忘了我，我的夏颜就消失了，不记得林啸野的夏颜算什么夏颜？”
翟管家缓缓闭上眼睛。
照顾林啸野这么多年，本以为早习惯了，没想到还是会有无语的时刻。
“您不要这么任性。”翟管家把人扶回床上，“现在还有一个办法，我会释放海中的陨铁，陨铁和陨铁之间会互相吸引，你体内的量小，很有可能会被大的陨铁吸走……等你好起来，好好跟夏小姐谈谈吧……”
“不。”林啸野打断翟管家，“把陨铁带过来。”
“没有熊猫血充当耦合剂，你会死的！”
“……我失控咬住夏颜的时候，是陨铁进来，阻止了我。”
“少爷！”
翟管家忍不住吼道。
林啸野抬起木讷的脸，扯出一个绝望的笑，浑浊的眼眸满是空洞，“你不明白吗，翟叔，陨铁可以帮助我抵抗血尸本能，我必须放手一搏。”
翟管家还是那句话，“你会死啊，两个孩子还小，你真的想要他们没有爸爸吗？”
“跟夏颜比，孩子算什么？”
林啸野的脸上浮现扭曲的笑意，“她都要忘记我了，我的夏颜要消失了，林啸野就算活着，跟死又有什么区别？”
翟管家缓缓闭上眼睛，人还活着，但是已经安息了。
门外。
林一和林二贴着门板偷听，房间隔音，普通人什么也听不到，但是两小只是集实验室大成的产物，只要专心，轻微的震动也能转化成声音。
林一哭花的小脸充满冷漠。
林二悲伤的眼睛如同寒冰。
林一说道：“你听到了吗？”
林二说道：“听到了。”
林一说道：“父爱如山。”
林二说道：“父爱如山体滑坡。”
林一回正身体，坐到地上，“怎么办，弟弟，听到妈妈要忘记他，爸爸像是要死了。”
林二说道：“爸爸已经决定去死了，管家爷爷不是说了吗，完全放入陨铁就是找死。”
林一说道：“我们怎么会有这种爸爸？”
林二说道：“妈妈选的呗。”
林一说道：“也是。”
他们还在相信夏颜编的富婆和勤工俭学男大的故事，一丁点儿怀疑也没有。
林一问道：“怎么办？”
林二问道：“什么怎么办？”
林一开始分析。
难得姐姐来分析，林二听得一愣一愣的。
“最好的结果是爸爸和陨铁融合成功，扛住了血尸的本性，能跟妈妈在一起；最惨的结果是爸爸和陨铁融合成功，扛住了血尸的本性，去找妈妈，妈妈却已经消除了有关爸爸的记忆，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他会疯掉。”
林二疑惑道：“最惨的结果不应该是爸爸融合失败，死亡吗？”
林一阴沉着小脸，“笨蛋，死亡算什么失败，那只是风险，对爸爸来说，妈妈遗忘他才是死亡。你和我对他而言都只是妈妈留下的纪念品。”
林二哭了。
他一直以为爸爸偏爱自己，是因为他乖，仔细想想，不过是因为比起姐姐，他更像妈妈。
纪念品三个字，要不是亲姐说的，林二要杀人了。
“不许哭。”
林一呵斥。
林二说道：“我就哭。”
林一说道：“哭哭哭，烦死了，跟爸爸一样是哭包。听好，我们现在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阻止妈妈忘记爸爸，一个是放手不管……”
否则林啸野要是融合失败，死了。
夏颜却还保有他的记忆，那妈妈该怎么活下去？
林二捂住脑袋，急得在走廊来回跑圈。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小小的丧尸脑子都要炸了。
别人家的小孩需要操心那么多事吗？
他们的父母怎么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林一面对紧闭的大门，肩膀慢慢下沉，整个人变得分外安静。
她往外走去。
与其想破脑袋，不如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爸爸想的，她已经知道了。
那妈妈是怎么想的呢？
林二追着姐姐跑，跑到大门又折身回来，在爸爸的房门前死守着，翟管家动身去取陨铁了，他必须要陪着爸爸。
“……”
林二咬住拇指。
紫色的眼睛光芒流转。
几个小时后，浑身湿透，手臂还流着血的翟管家回来了，林二拉住管家爷爷的手，示意他弯腰，小小的丧尸踮脚在他耳边说话。
“您看这样行吗？”
翟管家摇头，“不行，小少爷，我不能帮助你，也许现在很难接受，但等你长大，会明白你父亲的，活着不只是为了活着。”
林二死死拉住翟管家的袖子。
白发苍苍的老人变身狼人，毛茸茸的爪子扯开林二的手，开门进去，关门，将林二彻底关在门外。
“少爷，我来了。”
翟管家放下箱子，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打开。
和预想中的一样，陨铁互相吸引。
林啸野体内的黑色液体短暂地浮出皮肤，和空中游动的陨铁接触，眼看着，就要被大的陨铁吸走……脱离险境。
男人毫无预兆起身，狠狠捏住空中流动的陨铁，摁到胸口。
身体温度剧烈攀升。
皮肤烧化了，大面积脱落。
他咆哮着，露出獠牙，向痛苦宣战。
陨铁毫不留情在血管之间游走，一会儿这里亮，一会儿那里亮。
翟管家心想，也许撑不到天亮，林啸野就会死。
老人颓然坐到地上，头发凌乱。
他在胸口颤抖地画着十字架，祈求早已背弃的神明，拯救这个邪恶的血尸，拯救教义中唾弃的邪魔。
世上唯有爱，必要救赎。
唯有爱，应当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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