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夫是此番出行所带的府医，水平一般但胜在人够老实忠心。
之前曾经因为府上来了个用药大胆的游医而备受排挤，差点被赶出府去。
但是念在他这些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最终还是被留在了王府。
三个月前那名游医所开的方子渐露弊端，游医的地位一落千丈，杜大夫才再次恢复了地位，也就成了此行的随行大夫。
云姝选定的那张可以继续使用的养生方子就是他开的，所以虽然现在楚凌越的身体交给了云姝来调理负责，杜大夫的地位却没有被动摇。
反而因为得到了云姝的肯定而更加腰板挺直了几分。
要不是云姝一直冷冷淡淡的，此番又只是第二次上门，他都想主动跟她攀谈，交流下养生医术的心得体会了。
不过现下看着自家世子这般情形，他只觉得这个希望恐怕要落空了。
世子这哪里是在好转，分明是在恶化啊。
都咳血了！
他战战兢兢地上前给楚凌越诊脉，神情却从惶恐变得怔然，然后是不可置信。
“怎么了？”
刘管事以为情况不好，吓的屏息凝神，连忙催促他。
杜大夫用手制止他的问话，然后不可置信地又换了另一只手诊了半晌，神情越发古怪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啊？
你倒是说啊！”
刘管事耐不住他这般，急切地催促道：“你也不想把王妃再惊动起来吧！”
杜大夫捋了捋胡子，惊魂未定地道：“怪了，世子明明都咳血了，可是脉象上却没有恶化之相，反而，反而开始沉稳有力起来！”
“什么？！”
刘管事也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追问道：“你确定没有诊错？”
杜大夫不满的看他一眼，“老夫只是用药保守，看病的本事却没丢！”
他气呼呼地说完，然后两眼放光地看向楚凌越，“世子，您觉得如何？”
楚凌越咳出这么个东西后虽然觉得胸口还是疼的厉害，却也有股顺畅之感，此时正微微仰头靠在椅子上，闻言轻笑道：“比原来顺畅些，疼，但是不憋闷了。”
“那就是了！”
杜大夫高兴的应道，然后眼睛看向楚凌越之前喝完药还未拿下去的空碗两眼放光，喃喃道：“这药方本是老夫所开，绝不能达到如此的效果。
定是那云大夫调整了其中用量然后佐以药膳配合才起到的功效。
不过短短数日就能如此，若是长久服用……”
他眼睛瞟向旁边那几张云姝写好的药膳方子和最近的服药方子，连忙拿起来仔细查看，越看神情越有些震惊。
“原来，这几味药还可以这么用吗？
……药疗不如食疗，竟然还可以这样看病。
再见到那位云大夫，厚着脸皮也要求教一番。”
刘管事有些没眼看他这般沉迷的模样，出言打断他的沉思，“所以你的意思是，世子无事？”
“至少从脉象上看是这样的。”
杜大夫肯定地回答。
“那世子吐的这是什么？”
刘管事指着已经被小厮用帕子包裹好的那块黄豆大小的东西问道。
“可能是病灶部位的腐肉脓血。”
杜大夫观察片刻回道，“老夫的方子经过云大夫调整剂量，然后又配合上药膳后激活了世子体内的生机，加速了身体的运转，这病灶部位自然恢复的快了。
又被世子这么剧烈的咳嗽震动，所以一下子脱落下来了，虽然看着吓人，但并不损伤身体。”
“那世子为何感觉胸腔疼痛？”
刘管事犹不放心地追问。
“这么剧烈的咳嗽，肺腑自然被震伤，疼是必然的啊。”
杜大夫脸上一片无奈，“不过你放心，我刚刚看了云大夫留下的最新的方子了，按照这个服用下去，后续慢慢就会改善了。”
“这云大夫真的如此神奇吗？”
“至少目前的方子都很是令老夫叹服，而且世子的胃口和气色确实都有好转，这不就是进步吗？”
杜大夫等人都心知楚凌越的身体情况，当着他的面不能说的太过直白，但稍微一点，刘管事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死马当活马医，总归是比之前的方案要好了。
“怪不得……”
刘管事喃喃自语，然后看向神情已经平静下来的楚凌越轻声开口道：“世子，刚刚老奴送云大夫上马车时，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话？”
楚凌越疑惑地抬了下头，略带些许好奇。
刘管事略一迟疑，但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她说，若您和夫人都能好好配合，别的不敢说，保您在一年寿元的基础上……再延长一年……是没问题的。”
杜大夫闻言眼睛顿时就亮了，想张嘴说话，却又碍于楚凌越在场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楚凌越闻言微怔，然后轻轻笑道：“能多一年的寿命啊，那应该能看不少风景了吧。”
杜大夫见状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插话道：“世子，您不要这么悲观嘛。
那云大夫既然能现在说给您延长一年的寿命，那明年，没准就可以给您再延长一年的寿命。
若是您配合的好，没准再有一年。
这年年复年年，说不定您就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呢。
要知道，这病啊，三分靠医，七分靠养。
这七分养中又主要靠养心，所以您的情绪一定要好啊。
如此，才能事半功倍嘛。”
“……悲观么？”
楚凌越怔然，沾着血的唇瓣微启，“不过是失望的太多，希望早就落空所致。
因为无心则不伤，不抱期待，自然也就不会再失望受伤了。”
这话一落，刘管事和杜大夫皆是沉默。
他俩都见过楚凌越一次次更换大夫，一次次从满含希望到希望落空的过程，也自然知道每次大喜大悲对他身体所造成的伤害。
如今，他的情绪是没有那么大起大落了，病情也就没有剧烈波动过。
可是，这样真的好么？
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却因病情而被迫心如止水，过早成熟……
刘管事突然觉得心中一阵憋闷。
世子和他哥哥，一个身体康健却不受父母待见，自小离家颠沛流离；一个虽承欢父母膝下，却因体弱多病而画地为牢，甚至有夭折之相。
这一对双胞胎，命运怎都如此多舛啊！
（越写楚凌寒和楚凌越就越想起金老先生《天龙八部》所想表达的人生八苦的主题。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你所弃之敝履的，可能正是别人苦苦追寻却求而不得的。
所以，别看你没有什么，多看你拥有什么。
生活这碗粥，酸甜苦辣咸，全由自己调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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