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溺水的人骤然跃出水面，氧气罩底下的少女睁开了眼睛。
周围是骤然聒噪起来的人声，少女听见有很多人在叫喊：
“七号床醒了！”
“七号床童灵臻醒了！”
“灵灵！”
她叫童灵臻？
少女眼珠转动了几下，指尖微微活动。
童灵臻。
童灵臻醒来已经有一个月了，她恢复得很好，很快就可以自己下地简单的行走。
每次做康复训练的时候，总有医院的护士姐姐来康复训练室的门口看她，然后窃窃私语。
“这就是那个昏迷了两年的女孩子啊？”
“她醒了那个畜生是不是就可以立案了？”
“肯定是啊，当事人都醒了。”
童灵臻知道她们说的案子。
十五岁少女回家途中遭陌生男子故意伤害，因监控缺失受害者昏迷无法定罪的新闻据说在网上挂了整整一年。
她就是那个受害者。
童灵臻从小学搏击，但是在面对一个成年男子的时候还是落了下风。
那种感觉和搏击馆里面点到为止的切磋完全不同。
她所面对的不是和和气气的同学，而是一个怀着邪念的成年男子。
童灵臻反抗得很厉害，几乎用上了从七岁开始学习搏击的所有成果。
两人在狭窄的小巷之中不断追逐，漆黑的夜之中下着冰冷的雨。
一切都是模糊无比。
长久的追逐，最后童灵臻还是被对方抓住了。
原本堆放在墙角的碎砖头被对方拿起来砸在她的后颈之上，那人边砸边骂。
当时童灵臻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原来面前的男人……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好了……今天的练习到这里就结束了。”陪她做康复的护士拍拍手，打断了少女的回忆。
“灵灵真棒，很少见可以恢复地这么好的植物人。”
童灵臻笑了一下：“毕竟我以前学搏击。”
少女擦擦自己额头的薄汗，看向了康复训练室门口的两人。
一位是她的妈妈，另一位是她不认识的中年女子，扎着高挑的马尾，看上去很干练的样子。
童灵臻扑到自己妈妈秦月的怀里：“妈妈！”
秦月拍拍自己女儿的后脑勺，指尖在触碰到那里凹凸不平的疤痕之时轻轻停顿了一下。
童灵臻察觉到了秦月的异样，抬头看着她甜甜笑了一下：
“妈妈……没事的。”
“等以后头发留长了就可以了。”
秦月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好……灵灵，这是主管你的案件的苏心苏队，今天想要和你说说话。”
童灵臻转头看着那干练的中年女子：“苏阿姨好。”
苏心看着面前的少女，眼眶也是有些湿润。
这个案子虽然已经两年了，却始终因为证据链不完善而没有办法结案定罪，警队里面的每一个人看着昏迷在病床之上的童灵臻都是心如刀绞。
却只能任由那人带着自己的律师一次次地侥幸逃脱。
眼下受害者醒了，是时候给这个案子画下一个完整的句号了。
终究是天理昭昭。善恶有报。
温暖的病房之中弥漫着奶茶的甜香，童灵臻抱着一杯奶茶，看着对面温和的女警，’
两人方才已经交谈过一轮了，但是为了照顾童灵臻的心理健康，苏心一直没有切入正题。
童灵臻将奶茶杯底最后一点儿小料吃干净，看着对面的女警开口：
“苏阿姨，不是要说案子吗？”
苏心看着自己对面穿着病号服的少女，声音沉稳温柔：
“我真的很惊讶……”
“灵灵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像是一个昏迷了两年的植物人。”
童灵臻甜甜一笑：
“护士姐姐也这么说，我也觉得自己不像是被砸到了脑子的样子。”
苏心被少女这一句话逗笑了，病房之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更欢快起来。
苏心身边的年轻女警从手提包之中拿出来一个相机在旁边架好，随后看着童灵臻的眼睛：
“灵灵，经过和你方才的交谈，我已经初步判定你可以对案件当晚的情况进行回忆……这件事情你妈妈已经同意了，现在我在征求你本人的意见。”
童灵臻轻轻点头：
“同意。”
寂静的病房之中，伴随着暖烘烘的氛围，童灵臻残忍地将自己拉入了那个漆黑的雨夜。
屋檐上冰冷的雨滴汇聚成帘子，在少女的面前垂下。
挡住了那张恶魔一般的面容。
伴随着不断的回忆，童灵臻的手紧紧握住，每一句话都是清晰无比。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着有着一种很奇怪的念头。
自己回到这里的首要任务，似乎就是为了给这件事情画上句号。
仿佛自己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
像是路过了很多个人的一生。
“好了……”苏心合上电脑：“今天的询问就到这里，你的证词和现场的物证加起来，足够将那个人渣送进监狱。”
女警轻轻起身，拍拍少女的肩膀：
“好好陪陪你妈妈，她这两年快要疯了。”
童灵臻是单亲家庭，父亲在她三岁的时候就胃癌去世了，之后便是妈妈一直带着自己。
秦月早些年出过车祸，一条腿一到阴天下雨就会疼。
出事的那天是秦月的生日，又是一个冰冷的雨天。
她的闺女告诉她：
“妈妈你别担心，我可以自己回家。”
“你在家里乖乖等着我!”
这一等，等来的是警察的电话，她的女儿浑身是血的被送进抢救室，童灵臻掉落在一边的书包侧袋里面插着一枝很漂亮的粉色玫瑰。
所有人都在安慰她：“你的女儿很勇敢……”
她跪在医院的抢救室前面崩溃大哭，冰冷的地砖渗着寒气，沁入她总是发酸发疼的骨缝。
她不想要她那么勇敢，她只想要她好好的。
苏心提着设备走出病房关上门，站在门口的秦月抓住她的手臂：
“苏队……灵灵她……”
苏心拍拍她的肩头：“没事的，情况非常好。”
“她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孩子。”
直到苏心二人带着设备消失在了医院走廊的尽头，秦月才有勇气去开病房的门。
但是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是迟迟都没有用力。
她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孩子。
直到门被从里面打开，童灵臻带着笑意的脸探了出来：
“妈妈！”少女用古怪的语调叫她：
“我想要睡一个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午觉可以吗？”
秦月抓住她的手：“可以。”
她的女儿，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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