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内
两名捕快急匆匆喊人来，吩咐他们好生招待陈旭等人后，便跟后头有狗撵似的，撒丫子就跑。
陈旭无奈只好自己同驿站的人交接，给了他们几两碎银，让冯婶子她们借用厨房煮了些简单的饭菜，先给大家填饱肚子。
余二指了指被捆住手脚扔在马圈里的犯人，询问陈旭：
“陈头儿，这些人怎么处置？”
“隔壁院不是还有一个柴火间么，让他们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睡觉就行。”
陈旭连头都没抬，直接安排手下将他们带过去。
自己身边这十几号人，起码还能说是冒着生命危险，替自己打生打死，至于刚刚还对他们喊打喊杀的“犯人”，哪能给予相同待遇。
“主……不，是陈头儿，我给您烧了一锅热水，天冷，泡个热水澡也能解解乏。”
冯三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大浴桶，让人抬了放到单间里不说，还连带着皂角和换洗的衣服都准备妥当。
看到他还准备去厨房将热水提到房间内，陈旭赶紧夺过他手里的木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眼中带着些许动容，道：
“老冯，你有心了。今日的事情，你也累得够呛，热水我自己提就成。”
冯三看他坚持，也不好继续，只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将身后的儿子推到陈旭跟前。
“陈头儿，我家这臭小子别的不行，做事倒还算机灵，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他。”
他说着，还抬脚故意往冯平安膝窝处踹了一下，直接把人踢得跪在地上，“噗通”一声，当场跪得瓷实。
冯平安痛得龇牙咧嘴，却还仰头看着陈旭，胸口拍的啪啪响：
“陈头儿，您别看我胖，可我手脚利索着呢，您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跑腿的活儿，尽管让我来都成。”
陈旭单手将人托起，不赞同的看向冯三。
“老冯啊，你说话就说话，这小子又没犯什么错，何至于把人踢倒呢。”
说罢，他笑着从袖中掏出一粒银子递到冯平安手中，交代道：“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
“陈头儿，还请您尽管吩咐。”
冯平安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看着他。
“你去请个郎中来，给大家都把个脉，若是有人得了什么病症，让他开些药给我们。
顺带请郎中多包些安神的药，让婆子们煎煮好给今天参战的兄弟们服下。”
“啊？安神药？”
冯平安惊诧出声，又被他爹一拍后脑勺怒斥道：“啰嗦什么，陈头儿让你干啥照做就是，别问东问西。”
“好了，老冯，你且去歇着吧，平安都14岁了，你总不能还随手打骂。”
知道冯三是为儿子好，这么做也只是想让自己将冯平安留在身边，但陈旭真不喜欢这套做法。
“刚刚那些兄弟们到驿馆时，看着虽然一切如常，但总归是第一次上场杀人，就怕他们心里憋出病来，到时候反倒不好医治。”
“陈头儿仁义。”冯三真心感叹。
能给这些人一口饭吃，留他们一条命在，都算是不错的主家了。
更何况，对方还能考虑到底下的人的情绪状态，这都不算是仁善又是什么？
“只要他们跟着我一天，我总得替他们多考虑一二。”
归根究底，不过是为了那几点功德值罢了。
陈旭自打得了玉珠空间，也不知是不是那株金莲存在，总觉得自己有时冷静得过于反常，就好似属于人类的情绪都被削去大半。
如今，对于再次见到那种血淋淋的场景，除了生理上的些许不适外，心境上却是毫无波澜。
既没有多少恐惧，也不觉得亢奋，平淡的好似吃饭睡觉一样。
***
月上中天，夜枭在枝头吟唱。
一处荒草丛生的山坳处，正有十来个女人孩童围坐一圈。
中间的柴火堆不时发出“噼啪”声，火光跳跃间，映照出女人们凄惶不安的神色。
“咕噜噜～”
“咕噜噜～”
有人肚子不停发出肠鸣，紧接着像是某种信号般，一个传一个，不停有人饿得肚子直打鸣。
“娘，我饿。”
”娘，我肚子好饿。”
冯大宝捂着肚子朝小赵氏讨食，喊了半天，对方却只是捂着肚子一点回应也没有。
“大宝，到奶奶这儿来。”
陈母吃力地将孙女搂到一边，空出右侧的位置，朝冯大宝招手示意。
对方看了眼小赵氏，见她只低着头不说话，只能捂着肚子坐到陈母身边。
“奶奶，我饿！”
“乖，睡着就不饿了，大宝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听话点，娘和奶奶才会喜欢你。”
陈母抬起还在微微抖动的手掌，抚摸着冯大宝的脑袋，揽着他靠在自己怀里。
“好孩子，快睡吧……”
冯大宝呜咽一声，用小手努力压着肚子，靠在陈母怀中，伴着童谣渐渐昏睡过去。
陈母摸了摸身侧越发瘦小的孙子孙女，想到再也回不来的父子俩，眼中含泪，强忍着用袖子压了压眼角。
火光映照在她身上，更是衬得那一头白发越发夺目。
陈母侧头看着边上的小赵氏，见她依旧呆呆的模样。
叹息一声。
对方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庞，如今却像平白老了二十岁。
眼窝凹陷，眼角额头皱纹遍布，整个人瘦的如同披着一张人皮的麻杆，既狰狞又恐怖。
“如玥啊，你振作点，无论如何，两个孩子还这般小，他们已经失去了父亲，总不能让他们连母亲也失去了吧？”
陈母伸手去拉她，哀声说道：“哪怕是为了孩子们，你也要振作起来。”
她顿了顿，声音哽咽道：“无论如何，你的孩子们都在，可我，不仅失去了丈夫，连儿子也都失去了啊。”
“你看看我，我何曾像你这般寻死觅活？哪怕为了活着的人，你就不该糟践自己的身体，只要人还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小赵氏眼神微动，她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道：
“希望？这见鬼的世道哪来的希望？”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胸口不住起伏，喘着粗气嘶吼道：
“我们像孤魂野鬼一样躲在山里，没有食物也没有御寒的衣物，你让我们怎么活？”
“与其这样，倒不如跟着孩子他爹一道死了算了。”
此话一出，倒是引得其余几人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
显然，她的话戳中了大家最担心的事情。
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有人提议道：“等天亮了，我们去县门口看看，若是有人出城的话，不如……不如将自己卖了吧。”
一个有着狐狸眼的女人撩了撩头发，搂着边上的两个孩子，苦笑道：
“卖谁不是卖，反正这种日子我也过够了，只不晓得人家肯不肯让我带上这俩孩子。”
陈母听着她们谈论能将自己换上多少口粮，不由心底越发酸涩难受。
她摸了摸怀里藏着的三张护身符，张了张口，看到怀中的孩子，最终改口道：
“咱们去南关村吧。”
“与其卖身受人磋磨，何不去赌一把，赢了就能堂堂正正的活下去，输了不过是赔上一条性命，如何？”
火光跳跃，映照在众人脸上。
半晌，只听得山坳中有人回了一句。
“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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