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敲了敲门，非常标准的“铎铎铎”三声响，然后，他问道：“请问蒋老师，请问我能进来吗？”
蒋老师，也就是正在和林煜对话的这个班主任循声望去，脸色又变了变，飞快地扫了一眼林煜，然后才答道：“当然了，许徳祯爸爸啊，请进吧。”
就这么几眼，林煜就基本搞清楚人物关系了。许徳祯应该就是自己看中的那个孩子的名字，而门口的这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他的父亲。
许徳祯...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听上去挺老气的名字。但是在如今一派“轩”“昊”“宇”之间，这样的名字反而像是一股清流。
而且，这名字好啊，一看就是家长用心取的，寄托了对孩子的期望。
不指望着这个孩子能够成龙成凤，出人头地，只希望他品德高尚，幸福平安。
结合这孩子的身世看，家长给他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就更加令人动容了。
林煜决定，彻底放弃自己的打算，不去打扰这个孩子的人生轨迹了。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林煜心里反而轻松了。他笑着说道：“那，蒋老师，您和这位先生聊吧，我去找一找其他的老师。”
林煜已经在往门外走了，没想到却被那个中年男人拦住了：“林煜同志，抱歉，你可以等我一下吗？我和蒋老师说完话之后，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谈。”
看到林煜脸上的不解和诧异，中年男人又解释道：“哦，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夏启江的同事。”
这人还真有保密意识，在外面，都不说自己的夏启江的战友，而要说是同事。
听他这么说，林煜自然而然地觉得，他是想要问一些在苔渑两国发生的事情。好吧，夏启江还没回国呢，他的同事对那些事情好奇，也是情有可原的。
看在这个中年男人把一个孤儿抚养得这么好的份上，林煜愿意再给他说一回评书。
“没问题，许先生。您先和蒋老师聊，我在办公室外面等您。”
中年男人一愣，然后挤出一抹还算得体的微笑，说道：“林煜同志，你误会了。我姓厉，叫厉宣，许是我爱人的姓。”
林煜想到刚才蒋老师说的，收养许徳祯的是一位丧偶的军官，不由地对眼前这人又高看了一眼。
在妻子离世之后，他收养了一个孩子，用亡妻的姓氏来给孩子取名字。
他还姓厉...这个姓氏，是非常少见的啊。全华夏姓厉的，百分之九十九是各种小说的人物，现实中姓厉的，林煜是第一次见。
林煜甚至在想，这位厉先生和他的爱人之间的故事，也一定很精彩，是可以改编成催泪影视剧的那种精彩。
厉宣和蒋老师的对话结束得很快。林煜没有刻意偷听，甚至主动在离场之后顺手关上了教师办公室的门。
但是，这扇门的隔音效果实在是不怎么样，他还是把里面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厉宣是来给许徳祯请假的，请假的原因是，许徳祯的亲生父亲有消息了，厉宣得带他去处理一下。
林煜那该死的好奇心啊，就又被这么勾了起来。不是说许徳祯是孤儿吗？怎么又冒出来了一个亲生父亲？
林煜还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但是他没有想到，厉宣出门之后直接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林煜同志，想必，我刚才和蒋老师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吧？”
林煜坦诚地点了点头。这是教师办公室那扇门的问题，可不是他故意要偷听的啊。
厉宣的下一句话就是王炸：“阿祯的亲生父亲，你也认识，他叫司马槐。”
等等！
林煜的脑子里“biu”了一声，通了，这就想通了。怪不得看到许徳祯之后，就觉得他的脸眼熟呢。这孩子，眉眼像司马槐，鼻子和嘴像张锦书。
但是这样的话，这孩子的年龄就有些对不上号了呀。
他今年六岁，司马槐是六年前的夏天被逮捕的。算下来的话，司马槐应该是知道这孩子的存在的啊。
可是，如果他真的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张锦书家的灭门案，也就不会发生了吧？
林煜还没来得及给厉宣说评书，就先听厉宣讲了一个故事。
“我爱人，十年前在江汉市牺牲。那之后，我消沉了很久，几乎就要退伍。被战友们拼命拉回来之后，我依旧没有走出阴影，只是用玩命的训练来麻痹自己。”
这一点，林煜能感受到。厉宣看着有四十多岁了，按理说，这个年纪，人的体能、反应速度等等都开始走下坡路了。
但是他从厉宣身上感受到的压迫感，要比从正当盛年的庄追影更强。
林煜打不过庄追影。但如果是搏命，庄追影至少没办法无伤解决掉林煜。而这一点，厉宣应该能做到。
“为了不总是触景伤情，我申请调离了原单位，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三年前，我接到一个任务，去协助寻找一桩恶劣刑事案件的嫌疑人。”
不用厉宣明说，林煜就知道，这桩刑事案件是司马槐灭门案。
“很遗憾，嫌疑人没找到。但那一次，我倒是听说了另一个故事。”
“有一对夫妻，他们俩曾经做了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挣到了很多钱。后来，女的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就想收手，洗白上岸，让孩子有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但是因为她的丈夫已经执迷不悟，所以她甚至不敢告诉丈夫怀孕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丈夫曾经犯下的一桩罪行被揭开，因此锒铛入狱。对于女人来说，这像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她可以带着孩子离开，开始新生活了。”
“为了不让孩子将来受影响，女人尽力斩断和丈夫的一切影响。她把他们剩下的全部钱都捐了出去，然后靠自己正大光明打工挣的钱抚养孩子。”
“就这样，三年过去了。丈夫出狱了，他出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到女人的老家找她。”
“女人以为丈夫是来抢孩子的，她急忙把孩子藏在了衣柜里，生怕被丈夫看到。”
“女人不知道，她和丈夫的故事中，还潜藏着一个不幸的巧合。而因为那个巧合，她的丈夫已经丧心病狂。”
“那个两岁半的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父亲见面，就是躲在衣柜里，从狭窄的缝隙中，看到了父亲砍死他的母亲还有外公外婆的场面。”
林煜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他是在小说或者电视剧里看到这情节，他甚至会吐槽：这是什么反转又反转的奇葩烂俗剧情？活该人类写手被AI淘汰啊！
但是，这竟然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情。淋雨就只能感慨：果然，人类的复杂程度，AI暂时还理解不了。
以及，许徳祯的身世竟然这么复杂，那厉宣还能把他养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更加不容易了啊。
但是，既然是这样，那有一些事情林煜就得跟厉宣来掰扯掰扯了：“厉先生，我觉得，这种情况下就没必要让小德祯去见司马槐了吧？”
司马槐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但是他曾经犯下的罪孽却不能就这么消散了。他不配有许徳祯这样的儿子，许徳祯也不必认这个生物学父亲。
厉宣摇了摇头，道：“阿祯什么都知道。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才2岁多，我本来以为这么小的孩子还记不清事情，但是他真的什么都记得。”
“阿祯是个无辜的孩子，所以我请求当时的专案组负责人在卷宗中抹去了阿祯的存在。毕竟，几个死人和一个杀人犯的心路历程，比不上一个孩子的未来。并且，在重新给阿祯上户口的时候，我还故意报早了他的出生日期。”
林煜听着，心中的又一个疑点解开了。一个个环节，这就都对上了。
“但是，我可以修改这些资料，却没办法消除阿祯脑海中的记忆。这孩子很聪明，更小一些的事情他都还得，就别说这么深刻的一件事了。”
林煜微微点头。一般来说，小孩子三岁之前的记忆是无法长期保存的。但是，凡事都有例外的。
记得两岁时候的事情都不算出奇了。想想林煜自己，都能记得两辈子的事情呢。
“所以，我只能引导着他一点点去接受和面对。既然要面对，那么即使是司马槐，他应该去见见。”
关于这件事情，林煜已经被说服了。但是，他心中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林煜还是问出了那个必定会惹厉宣不愉快的问题：“厉先生，恕我直言，您在知道了这孩子的特殊之后，有动摇过吗？”
不是林煜要揭厉宣的痛处。而是，这么一个聪慧过人的孩子，有着那么特殊的经历，如果还没有一个稳定的成长环境的话，那就是大反派的料子啊。
厉宣脸上的表情确实凝滞了片刻，他仔细看了看林煜的眼神，没有从中看出恶意来，这才答道：“我不管他有什么样的特殊之处，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儿子。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会尽我所能去给他一个正常孩子应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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