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尉屠雎亲率三千栎阳甲兵，带着【真 · 昌平君】迅速抵达了泗水郡城。
某大殿之中。
今日东巡随驾的众大臣全部齐聚。
尤其是楚系秦臣派系。
除了分配在外的部分地方官员，嬴政命令昌文君把能召集前来的楚系秦臣，全部都召集了过来。
许尚则是并没有掺和到此次的内部清洗之中，反正他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毕了。
嬴政可以很好的执行下去。
首先就是李信前往调查屈氏一族和昭氏一族的账本，景清则被护送了回来，也主动上交了账本。
即：屈景昭三家，景氏一族的账本已经有了。
剩下的两家，李信出手向来干净利落。
不交账本，就直接沿途一路刑罚加身。
那些个楚地大贵族，根本抗不住。
很快也就交代了。
屈、昭两家的账本分为一明一暗，明的自然就是可以拿到台面上看的，暗的就是一些贿赂诸事了。
这倒给嬴政省事儿了。
因为都不用仔细甄别哪些送礼属于惯例了。
直接按照屈景昭三家的暗本详查即可。
另外。
扶苏那边还在坚持分发土地，有都尉军和蓝田游骑护卫，安全方面倒是不成问题。
只不过原定前往的地方，改成了较近的淮阳郡，就在泗水郡旁边，距离昌平君反叛的九江郡有些距离。
而扶苏坚持分地造成的影响就是……
当地的士卿贵族加速倒向了昌平君，但秦廷却获得了楚地黔首平民的拥护。
毫无疑问。
妥妥的利大于弊。
这种时候。
楚地士卿贵族如果想要展现出自身的能量，主要得看通过名望能够号召多少平民黔首为己所用。
结果扶苏分地……
直接把淮阳郡的士卿贵族和黔首平民，进行了根本性的利益分化。
单纯的士卿贵族，其实并没有多么厉害。
就算投靠了昌平君。
也只不过是些形式表面主义而已，对于大局产生不了什么决定性作用。
……
回到此刻。
某大殿之中。
嬴政居于上位，他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已经挑选出来的各式竹简账本。
下方右列：右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去疾，渭阳君，昌文君，九卿诸公，楚系秦臣诸公……
下方左列：武成侯王翦，陇西侯李信，伦侯蒙武，军侯辛胜，军侯冯劫，军武勋贵派系等等。
反正基本上东巡随驾的重臣，今日全部到齐。
嬴政微微抬目的道：“诸公，对于楚地掀起的叛乱诸事，你们怎么看？”
面对嬴政的询问。
群臣都显得有些沉默。
若按照正常的流程，一般李信或者蒙武这个时候就会站出来表示十日之内，他们便可以率军平息叛乱。
然而。
今天却出现了例外。
一向酷烈好战的李信，都罕见的没有对于楚地叛乱表态。
武成侯王翦则始终都是压轴的顶梁柱。
除非嬴政主动开口，一般王翦是不会直接请战的。
至于其余诸将，现在也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忽然。
昌文君连忙站出来道：“陛下，微臣整治楚地十一郡不利，这次酿成了此次的叛乱事宜，还望陛下责罚。”
话音未落。
右相王绾立即道：“昌文君，泗水打捞九鼎不利，狱中惊现投毒诸事，现在又楚地皆反……而且据传还是你的兄长昌平君举旗谋逆，这件事恐怕不是简单的责罚，就能彰显我大秦法纪的。”
话音未落。
御史大夫冯去疾也附议道：“陛下，我第一时间去查了昨夜的狱吏，共计五人，全部畏罪自尽，这明显就是有人在暗中谋划啊！究竟谁有如此大的能量？又有谁敢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冒奇险行事，尽管我没有证据，但现在似乎嫌疑人已经昭然若揭！”
右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去疾，两人都是关中勋贵派系的重臣。
现在楚系秦臣派系出了大纰漏。
他们理应顺势前压。
因为按照正常的逻辑，一旦二世登基，楚系秦臣派系必将如日中天。
芈宣太后时期的巅峰外戚执政掌国，又将重现。
这对于右相王绾和御史大夫冯去疾都是极为不利的。
再者。
泗水打捞九鼎不利，狱中惊现投毒诸事，昌平君公然反叛……
这一件事中的任何一个。
都足以让昌平君吃不了兜着走。
所谓的推行一统国策不利，反正都是一些小问题了。
现在三项大罪集中爆发。
右相王绾和御史大夫冯去疾理应顺势削弱楚系秦臣派系，甚至于将其一压到底！
这时。
嬴姓王族派系的渭阳君出声道：“陛下，究竟是不是昌平君谋逆，暂且还没有定论，也有可能是假冒的……只不过狱中投毒之事，使得屈衡、昭弘、宋义和共敖全部暴毙，以至于楚地出现失控诸事，这个必须得尽早详查清楚，以免平叛之时再出什么幺蛾子，导致后方不稳。”
渭阳君的发言，显然都是嬴政提前通过气的。
正常来说。
这些话都是由左相李斯来说。
可眼下李斯不在。
那自然就得渭阳君即刻下场，平衡朝局了。
而嬴政要做的自然就是公平公正，不明显偏向于任何一方。
必须尽量的实事求是。
因为只有这样……
才能让大秦帝国更好的运转，以及维护秦法的威严。
终于。
嬴政正式开口道：“昌文君整治楚地不利，确实是铁一般的事实，当罚俸三年，爵降三级，暂且仍旧负责打捞泗水九鼎。”
“朕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叛乱之事你不用管，专心打捞豫州鼎。”
“若成，仍是大功一件。若不成，则多罪并罚，朕定不轻饶！”
……
关中那边的劳力和徭役正在火速调集过来，再加上现有的楚地民工。
两个月让泗水改道……
其实依旧非常有难度。
哪怕许尚提前已经敲定好了改道的豁口之处。
但泗水并不是一条小河。
所以两个月的期限，很赶……
昌文君闻言立即拱手：“微臣必当竭尽全力，定然不会再让陛下失望！”
昌文君明白，这就是皇帝替他顶住压力，最好的结果了。
换个人处于他现在的位置。
嬴政肯定早就依法论罪，直接砍头了。
故。
昌文君暗暗握拳，成败在此一举，好在他有夫子指点的泗水改道方案，不然两眼一抹黑的抓瞎，那才叫全完了。
旁侧。
右相王绾和御史大夫冯去疾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
打捞九鼎这个事儿太大了，也太难了。
时隔百年。
皇帝已经表态再给昌文君两个月时间，那么这件事就等于要暂且翻篇了。
接着便是狱中投毒案。
由御史大夫冯去疾继续发问。
冯去疾原本都是比较圆滑的，可这次他却表现的十分主动……
嬴政对此表示：“冯公放心，狱中投毒诸事，朕心中早已有数。无非就是朝廷内部出现了许多吃里扒外之徒，已经到了不得不实行大清洗的地步了！”
嬴政声音低沉……
冯去疾闻言高声道：“陛下英明，奸患的影响之大，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严办的程度了。”
冯去疾身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乃是他的职责所在。
其余事情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见不得某些人身在秦营，心在楚！
吃着大秦的饭。
反手又砸了大秦的碗。
这就有点太过分了。
冯去疾是必须得说话的，不然事后皇帝诘问，他如何回答？
以后又怎么再继续带一众御史参合百官？
关键时刻！
冯去疾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忠正之资！
只有这样，他对上对下，才能都有个交代。
随即。
嬴政抬了抬手中的竹简暗本，道：“朕手中拿着的，是近五年期间，屈景昭三家的送访记录。”
“朕知晓那几名狱吏已死，尔等或许觉得证据已断，朝廷就查不下去了。”
“可现在朕有这些账本在手，谁跟屈景昭三家一早便走的很近，全都一目了然。”
“念及我们君臣一场，自己站出来，朕会给予尔等最后的体面。”
……
嬴政没有环顾四周，而是目光直接逼视向了楚系秦臣派系的诸公群臣。
共计在二三十人左右。
尽皆位高权重，且是昌文君的近亲和得力臂膀，更是楚系秦臣派系中的顶梁柱。
他们基本上都是士卿级别的军功爵位。
至于因何封赏。
自然都是靠治理楚地的事功，不断升爵，论及能力，只要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都还算可以的。
奈何。
还是那句话。
楚系秦臣，内外割裂。
他们很容易左右横跳，毕竟身上流的是昔年楚国王族的血脉，这一点是他们无法否认的。
在这层身份共识下。
他们对于大秦的忠诚，很难一以贯之的纯粹，这是很正常的。
当然。
正常不代表可以免罚。
嬴政会重赏那些在内心各种的煎熬之下，仍旧愿意选择效忠于他的楚系秦臣，至于部分吃里扒外之徒，那就没办法了。
当杀则杀！
嬴政不会出现半点多余的怜悯。
“最后十息时间。”
嬴政的声音愈加充满压迫感。
对面。
近三十位楚系秦臣面面相觑间，部分人不由自主的出现了慌乱、后悔之色。
然而。
他们却依旧抱有侥幸心理，并没有主动站出来认罪。
没办法。
横竖都是死。
万一皇帝手中拿着的并非账本，只是想诈他们一下呢？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若呆愣愣的站出去。
那可就全完了。
他们现在唯一的生路，只能侥幸处之。
上位。
“好好好！”
嬴政怒而拍案的道：“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朕不念旧情，痛杀有功之臣了。来人……”
随着嬴政一声令下。
顿时。
“嘭嘭嘭！”
金戈之音立马响彻整个大殿。
数十名铁鹰锐士涌入大殿，迅速把楚系秦臣派系，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公大夫熊展，酷爱明珠，遂收屈氏从齐地购得的一颗数百年的蚌珠，夜韵八方，价值连城。”
嬴政沉声道：“熊展，你可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怎么？朕之恩惠，还比不了区区一颗蚌珠？”
话音未落。
“嘭！”
熊展应声跪地，颤抖如筛糠。
人在极度恐惧之下，真的会浑身瘫软，呼吸困难，冷汗唰唰的往外冒。
熊展现在就是这个情况。
他着实没想到，自己会被第一个点出来……
紧接着。
嬴政挨个的道：“熊力……熊映……熊方……熊代……”
玉石，美女，名剑，山庄，田契。
总之所有名贵的钱财，都会朝着权力聚拢。
没错。
这就是权力最大的魅力。
也是权力和钱财的掌控人群，迟早会严重重叠，也就酿成了阶层固化，民不聊生。
“嘭、嘭、嘭……”
铁鹰锐士纷纷把楚系秦臣的吃里扒外之徒，全部按倒，这些人都是跪地垂首，一句辩解之言都说不出来。
周围。
群臣诸公则开始明晃晃的唾骂起来。
“哼！好一个监守自盗，怪不得陛哪怕陛下亲自楚地，也镇不住四方宵小，原来都是你们几个坏东西从中搞事情。”
“可恶至极，可恶至极啊！”
“我大秦何时一次性出现这么多的里通外无之辈，这可真是……果然楚系秦臣派系，一代不如一代了。”
“你们罔顾皇恩，更加对不起华阳太后和长公子，真是一群天杀的罪孽！”
……
群臣诸公对于叛逆自然都没有什么好言好语，纷纷严厉斥责之。
很快。
连带着整个楚系秦臣派系全都颤抖的跪伏于地。
一夕之间。
天变至此。
他们又怎能不惧。
尤其是昌文君也跪地俯首的道：“陛下，都是微臣御下不严，以至蛀虫四生。皆是臣之罪也，臣愿削爵为民，以待罪之身，求立功之举。”
昌文君也是挺到位的。
自请一撸到底。
须知。
大秦的爵位，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升上去的。
昌文君的卿爵，花费了大半辈子的光阴。
现在一朝回到解放前……
可见昌文君是真的悔恨不已。
事实上。
的确也只有如此。
楚地现在的问题太多了。
昌文君身为楚系秦臣派系之首，他必须得担责，你地方一把手的封疆大吏，只要出了事，就必须得拿出自己的态度出来。
不然何以服众呢？
“准！”
嬴政漠然点头。
昌文君叩谢皇恩浩荡。
紧接着。
嬴政直接当庭审理道：“熊展，朕再给你个机会，有没有你知晓的其余同僚之徒，属于暗奸的？”
嬴政合上了竹简账本。
熊展闻言肯定是吓破胆的连声道：“回禀陛下，还有陈郡郡守……下辖洪县县尉，汉中郡郡丞……下辖……”
熊展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列举上报。
不止楚系秦臣派系。
还有以李斯为首的外臣功勋派系，其中也有几个跟屈景昭走的很近。
至于关中勋贵派系倒是一个没有。
因为他们搞钱的手段不同。
关中勋贵派系确实会在中原捞钱，可他们不屑于跟中原士卿穿一条裤子，因为看不上。
外臣功勋派系和楚系秦臣派系，他们本身就是出自中原，所以相对没那么排斥中原当地的大小贵族，往往相处之时也都比较怀柔，就很容易沆瀣一气。
只能说……
天下乌鸦一般黑。
无非就是黑的程度不同罢了。
“带下去，全部先行关押。”
嬴政沉声：“等到平叛结束，再行公审裁决！”
杀是一定要杀的。
但绝不是现在……
当务之急，肯定得把昌平君掀起的反叛，给镇压下去再说。
于是。
嬴政侧首询问道：“屠雎迎到昌平君了没有？”
谒者拱手：“回禀陛下，国尉和昌平君已经在殿外了。”
此言一出。
群臣诸公的脑门上都冒出了许多问号。
他们显然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提前获悉了在九江郡造反之人，确是昌平君无疑。
怎的现在又冒出来了一个昌平君？
武成侯王翦稍一思索，便勾起了嘴角：这定是夫子的谋划，果然精妙。
右相王绾和御史大夫冯去疾互相望了一眼两人都明白，这下想要彻底扳到楚系秦臣派系，必然是不可能了。
因为楚地反叛的定性……
现在被皇帝给强行改变了。
他们后续将无法借题发挥，对于楚系秦臣的前压清算，只能到此为止了。
霎时间。
右相王绾和御史大夫冯去疾的脑海中，也本能的出现了夫子的身影。
因为无形之中，两人恍若感觉到了有一双大手，正在牢牢的把控全局。
尽管他们两人想要突破性的做些什么，却发现他们最终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展现锋芒。
至于更进一步……
右相王绾和御史大夫冯去疾全都是难以做到的。
若强行为之，代价太大。
而且他们直面的是始皇……上方再有个夫子……
王绾表示着实有点无力。
这时。
国尉屠雎带着两名谒者搀扶的【真 · 昌平君】进入了大殿……
诸公群臣抬目张望。
毫无疑问。
【真 · 昌平君】有些病恹恹的，整个人也比较消瘦，但总体跟正常的昌平君是十分相像的。
形似，实乃最基础的替身。
正当【真 · 昌平君】想要行礼之际。
嬴政见状立即抬手道：“无需多礼，朕此番紧急宣召芈公，实乃楚地生变，有人冒充你的旗号行谋反事。所以，必须得由芈公和扶苏一起挂旗平叛，方能澄清玉宇，镇压宵小！”
【真 · 昌平君】闻言在国尉屠雎的暗中示意下，他拱手道：“微臣能够为大秦再尽绵薄之力，实乃无上荣幸，此番必当竭尽所能，平息叛乱，外加正楚地民心，净四海浮言。”
【真 · 昌平君】还拽了两句文。
也算给了嬴政一个小小的惊喜。
因为大家都知晓眼前人是假的，所以就更加要在场面上做的天衣无缝。
【真 · 昌平君】的表现，便是极好的，最起码在关键时刻，一点儿都没有掉链子。
可见一路上，国尉屠雎没有少费心。
就这样。
内部奸细暂且肃清。
嬴政即将让扶苏和【真 · 昌平君】率军镇压叛乱，彻底解除楚地之隐患！
与此同时。
身在九江郡的正牌昌平君，也将很快懵逼傻眼……我成替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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