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悔说着，情绪有些激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二弟，大哥嘴笨，不会说那些漂亮话。
但这杯酒，大哥敬你！
感谢你为大哥做的一切！”
说罢，又是一饮而尽，眼眶微微泛红。
他想起昔日种种，再对比今日境遇，心中对这位弟弟的感激实非言语所能形容。
凌不凡看着他真情流露的样子，心中亦是触动。
他伸手按住凌不悔还要倒酒的手：“大哥，你这话就见外了！
我们兄弟之间，何须言谢？
更谈不上什么托福不托福！”
“你是我凌不凡的大哥，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这也是父亲给我们二人说过最多的一句话，谁敢给你脸色看，那就是打我凌不凡的脸！
曲真过去如何，我懒得计较，只要他现在识趣，对大哥你好，那便够了。
至于俞唐国君......哼，他若聪明，自然知道该如何对待我凌不凡的兄长。
如今我东陵强盛，大哥不需要再看他人脸色！”
凌不悔听着弟弟这番掷地有声、饱含维护之意的话语，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口直冲眼眶。
他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声音哽咽：“二弟.......
大哥.....大哥这辈子最幸运的，不是得了什么富贵，而是有你这么个弟弟！
爹当年将你带回家，就是我凌不悔最大的福分！
都是我有眼无珠，险些酿成大祸！
大哥我......实在.....”
“大哥！咱可都说了，当年之事就别提了。”凌不凡苦笑道。
“对.....不提了！
来喝酒！”凌不悔吸了下鼻子举杯道：“大哥知道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是一国之君，威加海内！
大哥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平平安安，顺遂如意。
能看到你有今日之成就，大哥这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真的！”
凌不凡与其碰了一杯：“大哥，你我兄弟，不说这些。
今日重逢，当浮一大白！
不过，有件事，我可得先说定了。”
他放下酒杯，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大哥，你既来了，便不要走了。
东陵如今虽不敢说已是铁桶江山，但也算安定。
我欲封你为王，世袭罔替，享亲王俸禄，赐府邸田产。
你我兄弟，也能时常见面，相互照应。
爹年纪也大了，我们也好尽孝膝前。”
“什么？亲王？！”凌不悔闻言，手一抖，酒杯险些脱手，脸上写满了惶恐：“不可！万万不可！
二弟，这.......这如何使得？！”
他急得额头冒汗：“我......我一介商贾，无功无德于社稷，岂能受此显爵？
这会惹天下人非议！
会说陛下任人唯亲，于你声名有损！
大哥绝不能答应！这......这太逾越了！”
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感觉自己不太适合........
凌不凡见他反应如此激烈，脸色一板：“大哥！你是我凌不凡的亲大哥，长兄如父！
封你一个亲王，谁敢多言半句？
我看哪个敢在背后嚼舌根！
这江山虽重，却也重不过你我兄弟之情！
莫非大哥是觉得我这弟弟给的，配不上你这兄长？
还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不愿与我这弟弟共享富贵？”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凌不悔急得语无伦次，“二弟，你的心意大哥明白！
只是......只是这王位实在太重，我......我何德何能啊！”
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更是至亲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给予，他只觉得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兄弟二人正相持间，殿门被轻轻推开，沉稳的声音传来：
“凡儿给你，你就拿着。
扭扭捏捏，反倒显得生分、矫情了。”
两人转头，只见凌弘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口，身上还带着些许未拍净的雪花......
凌不悔见到父亲，更是激动，与凌不凡一同上前：“爹！父亲！”
凌弘走进殿内，拍了拍身上的寒气：“不悔，你弟弟如今是皇帝，金口玉言。
他既开口封你，便是真心认你这个大哥，也是要给你一份安稳尊荣。
你安然受之，谨守本分，不负这份恩情，便是最好。
推来拒去，反倒不美，也伤了你弟弟的心。
除非你没把他当一家人，那确实受之有愧。”
凌弘这话说得平实，却瞬间点破了关键。
凌不悔不再犹豫，对着凌不凡重重抱拳：“好！二弟.....不，陛下！
臣，领旨谢恩！
定不负陛下信重！”
凌不凡哭笑不得，用力拍了拍大哥的肩膀：“这就对了嘛！自家人，何必客套！
也没必要这般称呼......”
“称呼是有必要的，君臣之礼是不能乱的，你现在是一国之君，收一收这些随性。”凌弘提醒道。
凌不凡笑了笑：“爹，您来得正好，快坐下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我们父子三人，今日定要好好聚聚！
来，爹您上座！”
凌不凡主动让出位置，细心倒了杯酒。
凌弘接过凌不凡递来的热酒，在兄弟二人中间坐下，素来刚毅的脸上，此刻也难得地流露出几分温情与感慨。
“看到你们兄弟二人如今能这般坐在一起，把酒言欢，为父这心里，比什么都踏实。”
“不悔，你是兄长，经历世事也多，往后，要多帮衬着你弟弟。
他肩上的担子重，这万里江山，亿万黎民，看似风光，实则步步荆棘。
你们是至亲，要相互扶持，彼此倚重，切莫因身份变了，而生分了情分。”
凌不悔连忙放下酒杯，正色道：“父亲放心！
儿子虽能力有限，但定当竭尽全力，为二弟......为陛下分忧！
绝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忘兄弟之情！”
凌不凡也是笑道：“爹，您就放心吧。
大哥能来，我心里就多了根主心骨。
朝堂之上，或许有君臣之分，但在这家里，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凌弘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好了，不谈其他，来喝酒。
二十多年了，我们三人总算是能坐下一同畅快饮酒了。”
父子三人便不再谈论沉重国事，只说起些家常闲话。
炉火噼啪，酒温了又温，其乐融融，比起当场的场景不知道好了多少。
只是如今凌不凡已是君王，唯有那份父子兄弟之情，历久弥坚。
又饮了几杯，凌不凡见夜色已深，便率先起身：“大哥一路劳顿，今日又饮了不少酒，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我已命人将府邸收拾出来，离爹的寝宫也近，日后我们走动也方便。
爹，您再陪大哥坐坐，儿子先去处理几份紧急军报。”
凌弘颔首：“去吧，国事要紧。”
凌不凡对着凌弘和凌不悔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去，细心地将殿门掩好。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父子二人。
凌弘为自己和儿子重新斟满酒，语气比方才更柔和了几分：“方才，我去见过儿媳妇了。
知书达理，眼神清明，是个好女子。
你能得此良缘，是你的福气，也是我凌家的福气。
往后，定要好好待她，夫妻和睦，方能家宅平安。
这点切莫学你大哥，他是君王正常，可你不成......
你羡慕不来，多大能耐做多少事情。”
凌弘这话很强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不过也可以从侧方面看出凌弘的性格，说起来凌弘长相也是那种比较刚毅俊朗的，只是平时都不苟言笑，不然想找个妾可太容易了。
可这些年他却孑然一身，可见他跟陵渊也算是痴情的那一类，他自然不想见自己儿子三妻四妾......
当然凌不凡不一样，他是九五之尊，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凌不悔不由得苦笑：“儿子明白，我也不敢啊......
更何况茜儿对我很好，儿子定不负父亲期望，与茜儿好好过日子。”
凌弘闻言很是满意：“更要记住为父的话。
无论何时，凡儿都是你的弟弟，这些年你也该长大了。
他这个位置，看着至高无上，实则孤寂。
你这个做大哥的，要永远站在他身后，替他看顾那些他看不到的地方，分担那些他不能与人言的沉重。
这不是臣子对君王的义务，而是兄长对弟弟的责任。
明白吗？
当然了.....你也得明白个先后，他先是天下的国君，其次再是你的弟弟，礼仪切莫僭越.....
就算他不在意，可身为底下的臣子不会这样想.......”
凌不悔听着父亲这番如同交代后事般郑重的话语，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蔓延。
“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儿子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凌不悔听出了言外之意。
凌弘拿起酒水抿了一口，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显然是默认了......
“爹....这....为什么啊？
如今东陵大局已定，二弟也成了气候，您辛苦了大半辈子，正该留在宫中，让儿子们奉养您，安享晚年啊！”凌不悔不解道。
凌弘看着儿子焦急的神情，脸上露出一抹复杂而释然的笑容，他轻拍了拍凌不悔的肩膀。
“不悔，爹这些年，亏欠你良多.......”他声音低沉，“你本是凌家嫡子，却因爹的抉择，让你流落异国，经商谋生，受了诸多委屈。
年少确实会照顾你弟弟颇为多些......
如今这亲王是你应得的，也是爹......唯一能补偿你的了。”
“爹！您千万别这么说！
儿子从未觉得委屈！
若非爹爹当年力排众议，坚持栽培二弟，若非爹爹您暗中筹谋，哪有东陵今日？
儿子如今能享这番泼天富贵，能得二弟如此信重，都是爹爹您挣来的！
是儿子无能，达不到爹爹您期望的高度......”凌不悔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凌不悔了。
“傻孩子。”凌弘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自责，“路都是自己走的，你很好，真的很好。
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似乎永无止境的风雪，声音飘忽而意味深长，“这天下共主，可以有无数个兄弟姐妹，忠臣良将。
而父君......却只能有一个。”
凌不悔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父亲话语中那深藏的.....
父亲是在避嫌，是在为他，更是为二弟，扫清一切可能的潜在隐患。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可看到父亲那坚定而疲惫的眼神，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只能默默端起面前那杯已然微凉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儿子明白了......”
“喝酒.....”凌弘举杯笑了笑，话语尽在不言中。
.........
凌不凡迎着风雪来到寝宫，暖意与馨香扑面而来，驱散了从外面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气。
自家诸位娘子竟都在此，正轻声交谈着，笑语晏晏，如同一幅绝美的群芳图。
内心的疲惫瞬间洗劫一空。
见他进来，皆是停下话头，起身敛衽，姿态万千地行礼：“参见夫君。”
凌不凡心中暖融，快步上前虚扶一把，笑道：“都起来，都起来。
自家娘子，没那么多规矩。”
“夫君事情聊完了？
来暖暖身子。”武瑶起身为凌不凡拍去肩膀上的雪花，拉着他来到围炉旁坐下。
“正好大家都在，有件事要与你们说......”
众女见他神色，知有要事，皆凝神静听。
“兴龙关已破，无双兵锋直指炎京，大局将定。”凌不凡把手往火炉放了放：“我打算即刻动身，前往兴龙关，亲赴前线。”
此言一出，殿内先是静了一瞬....
婳緔第一个忍不住，扯着凌不凡的袖角，撒娇道：“夫君！带我去吧！妾身定能护你周全！
还能给你暖暖身子......”
姜媚怜也立刻附和：“是啊夫君，此等关键时刻，我们姐妹也想在你身边，为你分忧！”
“嗤.....”宁邪依当场白眼，冷言嗤鼻：“就你们除了能暖床还会干什么！
突破大宗师再说吧！”
“不是！我说小宁，突破大宗师瞧把你能耐的！
我们要保护夫君你管得着吗！”婳緔不爽道。
“就是就是！本就大宗师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姜媚怜也是附和道，显然看她很是不爽！
“唉.....几位娘子消停会....”凌不凡看着她们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既感温馨又有些头疼。
他何尝不想将她们都带在身边？
但金都初定，后方亦需稳定。
“行了，都少说两句，都是姐妹说话别总是阴阳怪气的。”武瑶柔声劝住几人：“夫君心意已决，不知此番前往，打算带哪几位妹妹随行？
朝中与后宫，自有臣妾与云裳妹妹打理，夫君不必挂心。”
陆云裳也适时点头，温婉道：“妹妹说的是，夫君放心前去便是。”
凌不凡感激地看了两位贤内助一眼，正欲开口，三道身影几乎同时站了出来。
“我必须去！
我与宁陾之间的父女债，拖了快两年，是时候彻底清算了！”
紧接着，一袭白衣如雪的澹泠雪以及烟柔漪各自默默上前一步.....
虽然平时她们二人话不多，可在保护凌不凡方面，可以说是她们最为拿手的事情了，而且她们也习惯了这般。
凌不凡点头：“好，那就依儿、雪儿、漪儿随我同去！”
被点名的三女眼中皆闪过一丝喜色与安心，特别是宁邪依一脸嘚瑟的看了一眼婳緔等人.......
婳緔、姜媚怜、澹台思清等人，脸上虽难免流露出失望，但见凌不凡已然决定，且武瑶与陆云裳留守，也都乖巧地不再多言......
不过看宁邪依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就是不爽！
武瑶见人员已定，便柔声问道：“夫君打算何时启程？”
凌不凡目光投向窗外渐沉的夜色：“事不宜迟，大哥既已平安抵达，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今夜便出发，尽快与无双汇合！”
这么久没见颜无双了，他也确实有些想念了。
“今夜就走？”陆云裳微微讶然，美眸扫了一眼窗外的雪花，“夫君一路奔波，方才又与大哥饮酒，还是大雪之夜......
不如歇息一晚，明早再动身？”
凌不凡握住她和武瑶的手，温言道：“放心，我精神好得很。
前线将士在冰天雪地里浴血奋战，无双一女子尚且不辞辛劳，我岂能安坐宫中？
早日平定大局，我们才能真正安稳。”
他看向武瑶和陆云裳，眼神郑重：“朝中一切，后宫诸事，就拜托二位娘子了。”
武瑶反握住他的手，绝美的容颜温柔如水：“夫君放心前去，金都有臣妾和云裳妹妹，必不让你有后顾之忧。
只盼夫君万事小心，早日凯旋。”
陆云裳也柔声道：“夫君定要保重龙体，我们在金都等你和无双妹妹的好消息！”
其余众女也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叮嘱着。
“夫君，前线凶险，定要小心！”
“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几位姐姐！”
“我们等你们回来！”
殿内烛火温暖，映照着妻妾们关切的脸庞，虽有不舍，可分别似乎已经成了常态。
凌不凡心中暖流涌动，这便是他的家，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最为牵挂和珍视的港湾......
“好！有诸位貌美如花的娘子在，我凌不凡肯定早去早回！”
“夫君.....”其他娘子皆是面色一红，武瑶打了一下凌不凡，似乎他正经点.......
凌不凡朗声一笑，“依儿、雪儿、漪儿，你们速去准备，我们即刻出发！”
三女领命，立刻转身去收拾行装。
凌不凡与烟柔漪三女刚收拾停当，正准备踏出寝宫，迎着风雪连夜出发，春香便赶来低声禀报：
“姑爷，宫门外有一位自称曲真、来自俞唐的老者求见，说是.....说是大哥的岳丈，特来向您请安请罪。”
“曲真？”凌不凡脚步一顿，有些不悦“他倒是会挑时候....”
“夫君还是去见见为好，毕竟是大哥的岳丈，多多少少得给几分薄面。”武瑶提醒道。
凌不凡点头：“娘子言之有理，我正有此意，让他去偏殿暖阁等候，朕稍后便到。”
他转向身旁的三女：“依儿、雪儿、漪儿，你们且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宁邪依紫眸一翻，不耐道：“这老狐狸，怕是闻着味就来了，真会赶巧......”
凌不凡整理了一下衣袍，对武瑶和陆云裳递去一个眼神，示意她们不必跟随，便独自一人朝着偏殿暖阁走去。
暖阁内，炭火熊熊，曲真早已等候在此，他穿着一身厚重的锦袍，却依旧显得有几分瑟缩，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一见凌不凡进来，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椅子上弹起，快步上前，便要行大礼：
“老朽曲真，参见东陵陛下！
陛下万岁，万万岁！”
凌不凡并未立刻叫他起身，而是先走到主位坐下，接过春香奉上的热茶，这才抬眸。
“曲大人，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多谢陛下！”曲真依旧跪着道。
凌不凡轻轻吹了吹浮沫：“如此风雪夜，曲大人不在驿馆好生休息，怎的跑到朕这宫里来了？
还说什么领罪，朕倒是听不明白了。”
“陛下可折煞了老朽，担不起一声大人.......”
曲真这才敢稍稍直起身，却依旧不敢完全站直：“陛下明鉴！
老朽今日午后便随小女、女婿抵达金都，得知陛下正在与安国王殿下把酒言欢，叙兄弟之情，老朽深知此乃天家亲情时刻，万不敢打扰，故而......
故而一直在宫外等候，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向陛下请安，并为昔日......
昔日有眼无珠，怠慢殿下之事，向陛下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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