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氏虽然受了惊吓，但也是个能当家做主的亲王王妃了，惊慌之余，她还不忘立即转头看看这个敢在宴席上给她带来这样消息的人长什么模样。可那小宫女也是个机灵的，话音一落就用袖管掩面赶紧退下。富察氏本想抓住她的袖口，但想着这是皇家宴席，贸贸然惊动了旁人只会让皇帝不快，便压下了刚想抬起的手。跟着富察氏的侍女是她的陪嫁，年纪比富察氏大一些，是富察氏的母亲专门给她挑的老练管事姑姑，叫宋玉，见到主子这般反应，她就明白事有蹊跷，眼疾手快，一把就拽住了那个小宫女。宋玉姑姑把小宫女拽到自个儿身边，脸上微笑不该，压得极低的声音却令人毛骨悚然：
“这位姑娘请留步，咱们福晋见你伺候得周到，想问你几句话。”
那小宫女也不敢声张，只暗暗使劲，想挣脱宋玉的手，细声哀求道：
“奴婢身份微贱，哪里配和福晋说话。姑姑且放奴婢回去吧，奴婢还有差事要办。”
宋玉丝毫不为所动，只使劲擒住了那小宫女，小声威胁道：
“当今惠贵妃娘娘是咱们福晋的额娘，她在后宫是什么地位你是清楚的。你若乖乖听话，自然能保住小命，若是敢在这大殿里闹起来，给福晋惹祸上身，别说你了，就连你的家人也保不住！”
皇帝正和恒亲王说话饮酒，没留意席下动静，但沈眉庄注意到了富察氏投过来的异样眼神。她微微转头示意采月，采月默契地一点头，快步走到富察氏身边，看了一眼拽着小宫女的宋玉，俯身问富察氏道：
“福晋，娘娘说瞧您好像有些醉意，请您到偏殿用点儿醒酒汤吧，奴婢扶您出去。”
采月是沈眉庄的亲信，富察氏自然是乖乖跟着采月走的。沈眉庄见她方才的神情，惊慌中带着些惧怕，又见她身边的宋玉姑姑身旁带着一个眼生但穿着宫女服制的小姑娘，怕是有事，于是她起身对皇帝行礼道：
“皇上，臣妾见富察氏似乎有点儿醉意，有些担心，想去偏殿瞧瞧她，请皇上允准。”
皇帝关切地望过来，见采月不在她身边，又瞟了一眼席下，果然不见了富察氏，脸色沉了沉，对苏培盛一点头：
“你跟着惠贵妃去吧，这儿有小厦子就成。”
沈眉庄福身谢过皇帝，由着苏培盛恭敬地扶着出去了。她前脚刚踏入偏殿，富察氏就已经候门旁向沈眉庄行礼：
“儿媳参见娘娘，忽然叨扰娘娘过来，还请娘娘原谅。”
苏培盛见状，立即掩上了殿门，并对殿外的侍卫吩咐道：
“惠贵妃和福晋有话要说，你们都给守好了，不许旁人进来。”
几个侍卫抱拳称是，严严实实看好了这一处殿宇。
沈眉庄是个温和的，浅浅上步扶起了富察氏，软声道：
“有事儿慢慢坐下来说。方才席间本宫见你有些不妥，才让采月叫了你过来。”
此时富察氏眸里已经染上一层水汽，柔顺地点点头，随着沈眉庄一同入了隔间榻上坐下。宋玉擒着那个小宫女也跟着进来了。
“方才这个宫女过来帮儿媳斟酒时告诉儿媳，王爷他在西南受了重伤，不省人事，说他命不久矣。”
富察氏的眼泪终于止不住落了下来。
“额娘，这可是真的？”
沈眉庄一怔，脸色顿时暗了下来，望向那小宫女的眼神也变得跟刀子般犀利起来：
“是谁让你在福晋面前胡说八道的？”
在上位者的压力之下，那小宫女立即慌了神，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贵妃娘娘饶命，奴婢只是道听途说，没有别的意思。”
沈眉庄冷哼一声：
“没有别的意思？采月，备刑具。本宫要看看这个嘴硬的奴才要怎样才肯吐真话！”
采月福身应是，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女，似笑非笑道：
“姑娘别怕，只是受些刑而已，咱们娘娘仁慈，断不会要了你的性命。只是姑娘在宫里当差惯了，身娇肉贵，比不得那些粗使的婆子能熬，虽然咱们下手不重，但马有失蹄，若是往后缺个胳膊少条腿的，还请姑娘多担待些。”
小宫女吓得脸色发白，身子都成了筛子，伏在地上磕磕巴巴道：
“请贵妃娘娘饶命，请贵妃娘娘饶命！这四阿哥失踪的事宫里人尽皆知，奴婢只是想快些将四阿哥的事儿告诉福晋讨个赏罢了，并无他意啊——”
她话音未落，采月便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还敢在娘娘面前狡辩！”
斥罢，她快步出门，跟苏培盛低语了几句，苏培盛很快安排来了慎刑司的人。几个壮实的嬷嬷和苏培盛亲自唤来的太监利落地将几样刑具搬进了偏殿外间：木板、竹杖、长针、竹着，还有几盆烧得通红的炭！小宫女颤抖着抬头，看到这般阵势，连跪都跪不住了，瘫软在地，好像吓傻了似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张着口却说不出一句求饶的话。
沈眉庄的动怒让富察氏的情绪稳了下来，再着急她也不敢在这风头火势上追问下去，尊卑有别，她此时只面色平静地盯着这个小宫女。沈眉庄见一切准备妥当，低斥一声：
“给我狠狠地打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打到她肯吐真话为止！”
“是，奴婢遵命。” 慎刑司的嬷嬷领了旨把小宫女从内室拖出来，下手没有一点儿留情的。
很快，小宫女被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行刑的嬷嬷粗鲁地扯着她的头发问道：
“你说还是不说呀？”
小宫女舔了舔唇边渗出的血迹，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采月心中大呼不好，赶紧道：
“小心她自尽！”
可她的话音刚落，嬷嬷还未来得及掰开她的嘴，她就使劲咬舌自尽了，猩红浓稠的鲜血登时从她的口里喷涌而出，殿内很快弥漫了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几个嬷嬷大惊失色，赶紧朝着沈眉庄和富察氏的方向跪下磕头：
“请娘娘、福晋降罪，是老奴看管不力。”
婆媳二人用绢帕掩着口鼻，沈眉庄眉头紧蹙，抬了抬手：
“算了，她既一心寻死，岂是你们能料到的。赶快处理干净吧，好端端的日子，别坏了意头。”
几个嬷嬷连声应是，两盏茶的时间，就和苏培盛手下的太监手脚麻利地把人和东西都抬走了，外间的地板也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个干净，殿内不断地熏着香，再同时开窗通风一会儿，气味就渐渐消失了，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此时，沈眉庄已经派人去通知皇帝，说自个儿身子不适，需要富察氏今晚留在宫里陪侍，已经携着富察氏回了储秀宫。二人一进屋，采月便把门紧紧关好，任何下人不经通传不得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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