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们之间确实有矛盾分歧，但这并不会成为我见死不救的理由，因为我们是家人。”
“纵使您不是我的家人，我也无法做到对一个生命的流逝无动于衷，因为生命之重，理应重于血缘亲情，重于人情世故，重于尔虞我诈，重于矛盾分歧，更重于利益算计。”
“所以，面对生命之危时，如果无能为力，应有默哀惜别之心，如果能尽绵薄之力，必应全力以赴。”
“而爸爸您却不一样，当古妈妈和钟妈妈在路家大宅耗尽生命，郁郁而终的最后一刻起，您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
“基于特殊情况下的立场，原则和底线确实可以和生命一较高下，但是那些高于原则和底线的严苛标准却永远无法和人命相提并论。”
“而您却把他们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了！”
“您以为自己做的是守护和拯救的伟大事业，实际上是摧残消磨生命的蠢事！”
“幸亏您不做医生了，因为现在的您根本没有资格成为一名医生。”
路奉时的表情从最初的诧异，最终彻底变为无声的愤怒。
铁青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让原本就威严冷酷的路奉时更加可怕了，房间内的氛围沉重的让人窒息。
但是木朝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她继续说道：
“或许您以为您的每一次发难都会让我感到困扰和惧怕，但实际上正好相反...”
“您的每一次刁难都会让我深感自己是一个无比幸运和幸福的人，因为每一次的刁难都会让我感受到我的丈夫和您不一样，他对我不仅充满了对妻子的爱护，还有一个医生对生命的珍重...”
“他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是一个合格的医生，也是一个有原则和底线的人，更加是一个拥有高于原则和底线的标准的人，但是他却没有走上和您一样的路！”
木朝生提到的两任路家女主人深深地刺痛了路奉时的心和尊严。
他对自己的两任妻子的愧疚从未消失过，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加厚重，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会让他痛苦到难以入眠。
他常常在想，如果当年他能小小退后一步，或许就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但是没有如果...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的坚持不是咄咄逼人，更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他是为了整个路家！
他有什么错？她们为什么不能理解他，和他携手并进？
如果说错，那就是她们根本不适合路家！
而木朝生居然将他对路家的守护和对原则底线的扞卫说成了他对生命的漠视！
真是胡说八道，岂有此理...！
砰砰几声，路奉时面前的饭菜撒了一地，盘碟撞到地上四分五裂，碎渣混着油水撒了一地，溅到了木朝生衣服上。
“滚出去！”
路还初正好推门进来，一进门就看到了满地的狼藉和路奉时近乎失控的怒吼。
在他的印象中，他的父亲从来都没有这样失态过。
不过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而是搂着木朝生出了病房。
“阿朝，你还好吗？”
木朝生点点头，一脸抱歉地看着路还初：“这次是我过分了。”
见她没有异样，路还初松了一口气。
“不，你很有分寸，这是医院，一旦气出好歹来完全可以做到立刻抢救！你想的很周全，也很负责！”
木朝生忍不住笑出声来，作势锤了他一拳：“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真是不孝子！”
路还初看了一眼病房，笑着说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那就先得鱼，再捕获熊掌。”
他说完，木朝生莞尔一笑：“快点进去看看吧！”
路还初正要进去的时候，转身问道：“你到底说了什么把他气成这个样子。”
木朝生抿了抿嘴，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提到了两位妈妈...”
路还初虽然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任何生气或者惊诧的样子，只是笑了笑调侃道：“你可真是懂得怎么气人！”
木朝生嘿嘿笑了笑，但是她猜不透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路还初进了病房内首先问了一句：“需要让医生过来检查吗？”
路奉时还在气头上，并没有理会路还初。
这就意味着老爷子除了心里不舒适外，其他都挺好。
他开始着手收拾起地上的垃圾。
路奉时对路还初的沉默和冷漠的关心十分不满，更加生气了，但是理智已经完全恢复了。
“我不想看到你们！”
路还初将碎片放进垃圾桶，起身靠着桌角慢悠悠地擦起手来。
“当您还是一名医生时，兢兢业业治病救人，无愧于心，当您接管路氏后，路氏不断发展壮大，愈加辉煌，在事业上，您很成功。”
“古妈和我妈从来没有在工作问题上干预过您，更加没有因为自己的问题给您添麻烦，因为那是您的领域，她们尊重您，信任您。”
“在您的私人生活领域中，她们当然可以理所应当以家人的立场和身份参与您的生活。”
“她们以最大的善意和理解尊重您人生每一个部分，每一个阶段，而你却只想操控她们全部的人生。”
“她们和您想要共同创造一个家，可您却只想让她们像您的员工一样各司其职，做一个令行禁止的木偶。”
“只想让她们成为您手中那个任你驱使的手术刀。”
“可能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不能理解你，还在怨恨她们为什么要和你背道而行。”
“我今天就告诉你原因！”
“因为她们想让路家的孩子像您一样成为一个在任何时候都能握稳手术刀的人，而不是成为您手中的那把看似锋利而无所不能的手术刀！”
“路家的孩子要做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把刀！”
“如果她们不能理解你，怎么会想让我们这些孩子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不过，也正是她们太理解您，了解您的优秀，同样了解您的缺陷，所以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从始至终，她们都理解你的一切，可是您对她们却一无所知...”
路奉时脸上的愤怒溃不成军，还有星星点点顽强抵抗，附着在皱纹的沟壑里不肯离开。
“不过虽然当初古妈和我妈反对您教育我们的方式，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教育还算成功。”
路还初轻笑了一声，沉重的语气突然轻松起来了。
“比如这一次您病倒了，他们虽然惧怕您，不喜欢您，但没有一个人的想法是您早去西天，他们就自由了！足以可见您的教育确实有称道之处。”
“只是这样的结果真的需要牺牲掉她们两个人才能达成吗？”
“我不否认您为路家，为我们付出的一切，但是绝不会原谅您对她们所做的一切。”
路奉时悲痛欲绝，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垮了下来，曾经高高在上和不可一世的气势就像云烟一样散了去，只留下了一个孤独又衰老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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