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遵闻言一怔，随即看向崔昂，笑道：＂渤海公的这一想法倒是有趣，崔中尉不妨命人去查查僧贤。”
崔季舒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忽然开口说道：＂据崔某所知，杨右丞早年曾隐居嵩山，和少林及佛门颇有渊源，追查僧贤一事如由右丞去办，是不是更加便当？＂
崔季舒这话虽明显带有回护其侄崔昂的意思，可也说出了莫小丰不便明言的一层意思：＂你杨遵明明早就和僧贤相识，而且在数月前孙迁一案中，又是你首先对外诈称僧贤施展雷霆手段当街震毙了白无常，从而导致在僧贤被杀后，才会有无常复仇杀人的传言在坊间广为流散，令众多的百姓深信不疑，那么自然应当由你亲自查明僧贤的身份，平息传言喽。
因此，莫小丰非但没有劝止崔季舒，还把目光转移到了杨遵身上，似笑非笑地想听他怎么说。
杨遵眉心往一处拧了拧，当即起身，冲莫小丰作了一揖，说道：“请恕下官隐瞒不报之过。下官三年前之所以举荐会安大师来邺都充任法上大统的执事，除护持大统外，还有保证僧贤在邺安全的考虑。＂
莫小丰暗吃了一惊，脸上却仍挂着微笑，冲杨遵摆摆手，说道：＂先生请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听了先生的话，我倒是更加糊涂了。＂
杨遵拱手谢过，还身坐下，说道：＂此事还需从七年前僧贤来少林挂单说起。渤海公，二位，凡到少林挂单，寄食之沙门需申报僧录，佛籍。只因当时僧贤申报的是凉州会善寺的僧籍，而少林寺中时常会有来自西域的沙门来往行脚，偶然见到僧贤，便向慧聪掌门指认其原为凉州大悲寺住持。慧聪大师颇感纳闷，不明白僧贤身为大寺住持，为何要冒作它寺寻常僧众来千里之外的少林挂单，寄食，遂托时在嵩山隐居的在下向其询问，了解。经过在下多次询问，打探，僧贤方婉言相告：“他是因多年前被人举告犯了佛家戒律，自大悲寺黜落到会善寺的，之后又因受到寺僧排挤，苛责，才被迫远游，来少林挂单的。＂
＂僧贤有没有告诉先生，是谁举告他的？＂莫小丰插言问道。
杨遵摇头答道：＂当年我将僧贤的这番话转告给慧聪掌门后，他认为，僧贤多半是有所隐瞒。如果他真的是因受到会善寺僧苛待而外出云游的话，为何不去西朝国都长安的各座寺院，而要冒着被认作是敌国谍候的风险来到少林挂单呢？＂
＂嗯，慧聪大师说得有理。＂莫小丰点头说道。
＂经过一段时间对僧贤在少林诸种举动的观察，慧聪大师进而判断，僧贤很有可能是为躲避什么人而来到少林的。不过，我通过那段时日和僧贤的接触，交往，倒是发现，他的佛学造诣确实深厚，对于佛家经典常有非同寻常的见解，称得上是一位有道高僧。＂杨遵回忆起他与僧贤在嵩山交往的旧事，流露出向往的神情。
莫小丰追问道：＂后来，可曾查出僧贤要躲避的那个人是谁？＂
杨遵叹了口气，说道：＂没有。但是，当三年前法上大统派人来少林邀请僧贤赴邺都出任定国寺住持，并兼任都维那这一僧职时，僧贤的表现叫人觉得，他一直在刻意躲避的那个人并没放过他。＂
这一次，崔季舒和莫小丰几乎同时发问。他问的是：＂法上大统怎么会聘请僧贤担任他的都维那？＂
而莫小丰提出的问题则是：＂僧贤有哪些表现，叫你们认为他仍在受到别人的要挟？”
杨遵先向崔季舒解释道：＂僧贤在少林住了四年之久，起初还在有意回避当众抛头露面，后来可能是觉得嵩山与凉州相隔千里，且少林系武学渊薮，他的安全有了保障。渐渐地，便开始接受慧聪等人的邀请，在寺中参与讲经会。因他佛学造诣深厚，待人接物又极和善，周到，所以便在关东佛寺间开始出了名。法上大统派人来邀僧贤赴邺都时，投在他座下的弟子已有数百人，其中有几位已经在驻修的寺内作到了住持，首座等高职。＂
崔季舒“哦＂了一声，抬手示意杨遵回答莫小丰的问题。
杨遵点头，转向莫小丰说道：＂当接到法上大统的邀约时，僧贤起初很高兴，还向在下表示过他万没想到，多年之后，他还能重掌寺院，作一寺的住持。然而，没过几天，我便发现，僧贤就
变得心事忡忡起来，甚至还打算派他的一名弟子去邺都回绝法上大统的邀请。若不是他的那名弟子及时告知了慧聪大师，而慧聪大师等一众高僧再三劝说，僧贤说不准还真的会拒绝来邺都。当然，这对他来说，也未必不是件幸事。＂
说到此处，杨遵神色变得黯然起来。
莫小丰心里也有些替僧贤感到惋惜，正欲开口说话，却听崔昂已问道：＂如此说来，应是在僧贤应邀来邺都之后，杨右丞已经与慧聪大师商议，决定以护持法上大统为名，请会安大师来邺出任七帝寺执事，以便保护僧贤，并相机追查出要挟他的那个人，是吗？＂
杨遵愧疚地说道：＂可是，我们终究还是没能护的他周全。＂
莫小丰暗自寻思：若是按杨遵所说，杀害僧贤的本应是当年逼他远走它乡，并一直在要挟他的那个人，可是，实际情况却极有可能是皇帝扮作无常的模样，潜入定国寺杀死了僧贤。这仅仅是一种巧合，还是，源斐和要挟僧贤的那个人存在着某种联系？
他沉吟移时，问杨遵道：＂数月前，孙迁被逼裸身误闯宝林尼寺，坠墙身亡后，先生之所以对外诈称是僧贤以雷霆手段将白无常毙于街衢，是欲逼诱要挟僧贤的那人现身吗？＂
杨遵戚然点头道：＂当时下官除了有不欲使孙常侍的死因传散出去的意图外，还曾怀疑过时常在夜间出没在邺都里坊的‘白无常＇和要挟僧贤的那人有关，想用这一办法逼使其人现身，好趁机将他擒获。后来，当＇白无常＇再次现身，百姓围困定国寺去向僧贤讨要说法时，下官劝他暂时外出云游，其实已和会安商议，由少林另派高手暗中护从，跟随，也是为了能尽早揪出那人。＂
莫小丰接过话茬，问道：＂在僧贤离邺云游这段时间，定国寺反倒接二连三的出事，使先生认为，要挟僧贤的那人戓许早已不在邺都。所以，你才请僧贤返回了邺都，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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