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
叶轻舟捻起一块栀子花酥，咬了一口，视线扫过下首，问道，“姝儿，你为何不杀邢燕？”
文姝还未答话，叶轻颜就先坐不住了。
“舟舟，明姐实在太宽容了，不仅拦着我，不让我对邢燕动刑，还说服姝儿轻拿轻放。我真不知道她在怕什么？”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况且，姝儿还有你这个姑姑，她凭什么不能报这个生死大仇？”
叶轻舟慢慢吃完手中的栀子花酥，才回道，“文姐姐素来温和知礼，为人谨慎，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思量。”
“姝儿自然可以杀人报仇，不过我很好奇姝儿你为什么会被说服呢？”
文姝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事情已经发生…”
叶轻舟淡淡看了她一眼，“说真话。”
几息之后，文姝笑道，“死是最解脱的惩罚。邢燕这种人，杀了她反而是遂了她的愿，帮她成就了好名声。”
“如果邢燕死了，只有少数人觉得她该死，但大部分人会觉得她不该死，而是我们文家以权势压人。”
“文家不该担此恶名。杀了邢燕，文家什么也得不到。”
“不杀邢燕，东宫便永远有负我文家。再者，泄愤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何一定要杀人？”
“母亲虽然不让我杀她，但同意我亲自对邢燕动刑。当我看到邢燕奄奄一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我的气很快便消散了。”
叶轻舟赞道，“明姐教子有方，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
文姝谦虚道，“小侄愧不敢当。”
叶轻颜虽然还是不满此事的处理方式，但终究没再说些什么了。
叶轻舟忽然发问，“你想在母父膝下承欢，一生无虞还是为自己挣上一份前程？”
文姝若有所思，像她这样家境优渥的少姥，大多数都是活在祖辈的荫庇之下，过上平庸但幸福的生活。
以前的文姝是很喜欢这种生活的，她胸无大志，成日里只想着吃喝玩乐。
但自从在鬼门关走过一次，文姝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
如果按照家世和地位，邢燕连和她相交的资格都没有。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莽妇却杀死了自己一次。
文姝不想再死一次，不想再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不肯放粮的勋贵这么多，怎么偏偏死在东宫臣属手下的那个会是自己？
文姝虽算不得聪慧，但也不愚笨。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怕是自己和邢燕都是对方的棋子。
文姝不愿意再做棋子，她想做棋手。
因此，对于姑母递过来这根橄榄枝，她接定了。
无视叶轻颜朝她疯狂摇头的动作，文姝朗声道，“小侄也想做一个姑母一般的盖世英雌。”
叶轻舟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她可不想做盖世英雌。
盖世英雌有几个不流血不流泪呢？
她只想过得幸福快乐！
如果力所能及，帮助身边的生灵也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但文姝毕竟是好意夸赞，叶轻舟倒也不好反驳，伤了小姑娘的面子。
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一桩差事正适合你去做。”
叶轻颜急忙问道，“危险吗？累吗？”
叶轻舟如实答道，“有点风险，很累。”
叶轻颜当即花容失色，贝齿咬唇，似有千万愁思欲说还休。
见状，文姝抢先一步朗声答道，“姑母，我不怕累。大女子生于天地之间，自当不畏艰苦，成就一番伟业。”
“姝儿，你糊涂啊！”
“大兄，姝儿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总是护着她，她怎么能成为顶天立地的英杰呢？”
叶轻颜含泪摇头，“我不需要她功成名就，我只想她平平安安，我和明姐这么多年就姝儿一个孩子。”
闻言，叶轻舟心中暗道，慈父多败儿。
“大兄，姝儿是我外侄。我自然也希望她平安顺遂，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你若是不放心，我手上有一件地级下品法宝：镇邪护命佩，持此佩者，诸邪不侵，如有血光之灾，玉佩会显出红光示警。”
“我将此佩赠予姝儿，你能否安心？”
叶轻颜果然转忧为喜，“姝儿能得你的疼爱真是她天大的福气。”
说罢，他拉着文姝收下镇邪护命佩，又随口问了一句，“舟舟，你给姝儿找的差事是什么？”
叶轻舟慢条斯理道，“虞国时局不断变动，苏明珠是我看重之人，但她根基太浅薄了，我要姝儿跟随她。”
对于苏明珠，叶轻颜还是有几分印象的，“那少年真有这么厉害吗？就算她有几分机灵，也不值得让姝儿向她俯首称臣吧？”
叶轻颜很是有几分傲气在身上的，在他看来，虞皇是母皇的好友，姬存希是妹妹的好友，自己又是大族帝卿，他的独子文姝在虞国就算比不得皇室嫡系，但也是一等一的权贵。
如今妹妹却要自己的独子给一个后起之秀做事，叶轻颜心中有点不能接受。
他刚刚肯松口答应是误以为妹妹安排的差事是给妹妹做事，姝儿若是能跟着妹妹做事，自然风光无限。
但，跟着一个小小的东宫少詹事，能干出什么大事？
可妹妹神情认真，不似作伪，定定看向自己，叶轻颜只得讪讪道，“姝儿自小被我惯坏了。如果同那位苏少詹事起了龌龊，还望妹妹允我将姝儿带回家，严加管教。”
“好！”
叶轻舟自无不可，人她已经给了，能不能留下是苏明珠的本事。
倒是文姝，想起出门前母亲文明的嘱咐，不由多问了一句，“姑母，臣子该效忠主上还是家族？”
叶轻舟淡淡一笑，“要看二者在臣子心目中的地位。”
文姝继续发问，“姑母，我想知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我全都要。”
“啊？”文姝茫然道，“如果主上要抄你的家族，你也跟着她吗？”
叶轻舟叹了一口气，“你难道没有能力和手段使主上的心意转圜吗？”
“硬的还是软的？”
叶轻舟莞尔一笑，“管它软的硬的，有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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