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瑶自小便知自己和爹爹一样不同寻常，爹爹的背上有一双黑色的翅膀，而她背上则是半对。
凌瑶不知为何会如此，更不明白为什么爹娘要带着她住在深山里，是因为她背上藏不起来的翅膀吗？
于是，她每日都会站在山上，眺望着山下的城镇。
虽听不到市井的喧闹之声，但光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也十分向往了。
今日的凌瑶有些高兴地往家里跑回去，她捡到一个朋友，可惜对方伤的很重，他们都没说上话，人就晕过去了。
爹娘不允许她和陌生人来往，但爹娘还说，人不可毫无善心，对方身上的伤她虽然简单包扎了一下，但没药的话还是会出事的吧。
她就回去拿点药来救人，保证就这一次。
但冰冷的现实并不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那是……”
凌瑶在赶回家的途中，忽地看到几个与她同样身有黑翼之人自空中离开。
此时她并没有任何见到同类的喜悦，因为爹娘曾告诉她，若是看到这些人，定要逃得远远的，可为何，那些人是从她家的方向离开的？
尽管凌瑶心中已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当她回到家中，看到那两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惊讶与悲伤还是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爹，娘……”
凌瑶跪在尸体旁边，轻轻摇晃着二人的尸体，期待着对方只是睡着了，但不管她怎么摇，他们却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凌瑶就这样呆坐在地上，她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也似乎失去了所有感知，直到……
“这里竟然还有人家，可否让老夫叨扰一二……”
无禅第一次遇见凌瑶，见到的便是对方一脸死相地坐在满是血污的地上，而她的身旁则是两具早已冰冷的尸身。
“你……”
无禅刚想说些什么，但此时沉寂已久的凌瑶就好像突然被打开了开关一样，眼泪混合着血迹从她脸上不断流淌下来。
“他们死了，死了……”
无禅没料到对方会突然痛哭起来，一时之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蹲下抱住对方给予一丝慰藉，直到凌瑶的哭声渐渐停下。
在帮凌瑶安葬好父母后，无禅蹲下看着对方。
“你可还有亲人？”
“没有了。”
无禅闻言叹了口气，他这一路上不是没有遇到过无家可归的孤儿，可偏偏对方的黑翼又注定了她没法被寻常人家领养，而他……
“你要走了吗？”
无禅的衣袖突然被面前的女孩抓住，对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身体瘦弱，若是留下她一人，那大概是活不了多久吧。
但还没他想出到底该如何安置对方，凌瑶便开口了。
“我还有一个受伤的朋友，你能再帮我一次吗？”
无禅随着凌瑶到了一处破败的屋子，可屋内并没有任何人。
“奇怪，他明明应该在这里。”
“你说的可是一个受伤的蓝衣少年？”
“对对，他看起来稍微比我大一点。”
“我在上山的时候，远远地望见两人抱着那名少年下山了，许是已经被家里人带回去。”
说起来，其中的一个身影，他还觉得有些熟悉。
“是吗？”
女孩脸上露出无禅见到的第一个笑容，但很快她又低下头，双目空洞地喃喃自语道：“他回家了啊……”
可是她的家，已经没了。
“你可要随老夫一同出去走走？”
听到无禅的声音，凌瑶抬头看向对方，她此时的眼中重新有了些光亮，但说出的话就有些扎心了。
“和你一样出家当和尚吗？”
“女子出家应当唤作尼姑才是，不对，老夫可不是什么和尚，老夫的头发没了只是因为……只是觉得这般会比较凉快。”
“可现在的天气很凉爽啊。”
“咳咳，你究竟想不想随老夫离开？”
凌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紧紧握住对方的衣袖，用无声的行动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于是，两个原本孑然一身之人便开始了结伴同行。
“无禅，你这药好神奇，竟能帮我隐去黑翼。”
“咳咳，老夫可是修炼者，虽然学艺确实一般，但是这点小小的障眼法，老夫还是不难办到。对了，这药可只能用上一天，十二个时辰后可别忘了再服用。”
“好。”
在无禅看来，凌瑶是个很乖的孩子，只是平日里有些话有些事实在是……
用他一位友人的话来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然黑吧。
“瑶儿，你这肉你倒是给老夫留些啊。”
“可你不是和尚吗？和尚能吃肉吗？”
“哎呀，说了多少遍了，老夫不是和尚。”
“可你没有头发啊。”
“嘿，谁跟你说没有头发的就是和尚了？告诉老夫，老夫非得去和他比划比划。”
“可就算你不是和尚，你不是还说过，修炼者不用吃东西的吗？”
无禅：……
“咳咳，昨日老夫偶遇了一位友人，明日带你去见见，那可是位高人。”
“他也是和尚吗？”
“都说了，老夫不是和尚。”
第二日，凌瑶确实见到了一位不似凡间之人的男子。
“司命兄，我这位小朋友可能拜你为师？”
听到这话，凌瑶紧紧抓住了无禅的衣摆。
“我不要，他长得不像人。”
无禅：……
“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呢？司命兄的修为可是老夫见过的人之中最为高深的，人品也是没得说。”
“反正我不要。”
“你这丫头……”
最终，还是司命开口。
“她若不愿，那便算了。”
凌瑶直到现在还记得对方当初的笑容，明明透着高岭之花的清冷，但又能让人感到丝丝暖意，似是冬日的暖阳般。
“你若是改了主意，随时可来。”
可凌瑶当时还是决定和无禅一同离开，虽然跟着无禅可以说是一直在风餐露宿，三天起码得饿上一顿，但凌瑶并没有任何怨言。
对方本就没有任何义务照顾她，更何况，若非无禅，说不定她早就在那间鲜血遍地的屋子一同随爹娘去了。
而且，比起风餐露宿，凌瑶其实更不乐意和无禅住在客栈的日子，因为每到这个时候，对方总是会消失几天，而后一身是伤地回来。
“无禅，你到底是去什么地方了？”
“咳咳，无碍无碍，老夫只是去活动活动筋骨罢了。哎，不说这些，老夫带你去大堂吃些好的，而后休整一日，我们大概又要上路了。”
但即便对方对一切都闭口不谈，凌瑶也还是很敏锐地能从一些细节中察觉到一些东西。
他们每次所去的地方，不是有大量人口失踪，就是传闻有异兽出没。
而无禅总是会在隔着数里的地方为她寻一处安身之所，而后只身前往。
并且从无禅偶然的只言片语中，她也逐渐明白，对方在追一个人，且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家伙。
可惜，每次他们得到的不是假消息，就是到达之时，对方早已离开。
凌瑶并不清楚无禅与那人之间有何过节，但每当她看到对方这般模样回来，心中的不安感便多上一分。
终于有一次，凌瑶并没有听无禅的话，偷偷在对方身上撒上特制的药粉，并在对方离开后，跟着药粉的痕迹跟了上去。
在凌瑶顺着药粉的痕迹到了一处山洞口后，洞内传来阵阵血腥味，一如当年她在家门外闻到的那般。
身体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凌瑶冲入洞中。
“咳咳，所以你果然还是放弃做人了吗，洛伽？”
“呵呵，师兄，你以前不也觉得我的作为不像人类吗？怎么，如今我遂了你的愿，你反倒是不乐意。”
此时的无禅靠在一块石壁上，他的双腿已经与另外半个身子分离，但此刻的他依旧没有死去，仍在撑着半口气，抱紧躲在他怀中那个五六岁的女娃娃。
而无禅面前站着两个面容俊美的男子，一个正一脸狡黠地欣赏着他的惨状，至于另一个……
无禅是没想到对方只是挥了挥手，他便失去了双腿。他本以为即便自己的修为比不上洛伽，但还是有一战之力，可面对这个人……
“呵呵，看来老夫是大限将至了。”
无禅心中这般想到，虽然心中不愿，但此刻的他似乎也只能静候自己的死亡了。
“无禅！”
听到凌瑶的声音，三人皆将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
无禅先是惊讶于对方的出现，下一秒这份惊讶便化为恐惧。
“傻瓜，不是叫你在客栈中好好待着吗？”
“若是等不到要等之人，那还有什么等下去的必要吗？”
凌瑶挡在无禅身前，尽管当时的她一丝修为都没有，即使身体害怕的本能已经让她无法停止颤抖，但她依旧没有离开。
之前她没有挡在爹娘身前的机会，这一次，总该让她如愿了吧。
“无禅，何时你还养了个小宠物？”
洛伽并没有将凌瑶放在眼中，对他来说，蝼蚁从来没有被公平对待的机会。
他刚要抬手了结对方，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从方才起便一直只是在看戏的男人却突然开口了。
“等等。”
听到这话，洛伽停在空中的手也只能放下了，对男人态度十分恭敬地询问。
“尊上可有何吩咐？”
司荼看了凌瑶一眼，而后又瞥了一眼无禅怀里的小丫头。
而此时山洞之外，雷云已经盘踞在空中，随时准备劈下。
呵，看来天道很想让这两个家伙活着啊，莫非又和什么天命有关？
男人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但他却并没有做什么，而是转身离开。
“不必理会了。”
“尊上，这……”
但面对司荼的威压，洛伽并没有说不的权力，只能看了无禅一眼后，跟着对方离开。
既已经成了这样，那想必也是活不了了，日后更是不会找他麻烦了，这便足够了。
凌瑶不清楚为何对方会突然离开，但比起这个，她更加关心身后之人的伤势。
“无禅，你怎么样了？”
无禅并未回话，只是将双手松开，将怀里已经不省人事的女孩与一张地图递给凌瑶。
“瑶儿，先前司命兄送我的地图，他在此处创立了一个修仙门派，你带这丫头去找他吧，他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那你呢？”
“呵呵，我已是将死之人，没有去的必要了。”
“别瞎说了！你不是说那位是高人，我会把你一同带走，只要找到他，你就一定会好的。”
“凌瑶！”
这是无禅第一次唤凌瑶的全名，但也是最后一次了。
“此世我已十分圆满，非要说有什么遗憾的……方才站在我面前的男子本是我的师弟，但他太过于追求自己扭曲的愿望，不仅杀害了师父，还到处绑架人来做实验。他很危险，他身边的男子更是如此，千万小心。还有，好好照顾自己……”
“无禅，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还有绮儿也是。如今魔气突然消失，而洛伽也失去了所有修为，如今他和其他的魔族被关在仙门的大牢中，再不能出来祸害人间。先前在那混蛋手下被害的人，也已经被我们安置好了。”
此时的凌瑶坐在无禅的墓前，来之前她已吊唁过父母，这里便是她此行的最后一站了。
“对了，我身上的魔气也消失了，不用再担心被人发现半魔的身份。师兄和梦儿都劝我趁这次的仙门大选多挑些弟子，但说实话，我还是害怕与人交流，恐怕只能等到下次了。和尚，你不会笑话我的吧。”
此时的天空下起绵绵小雨，似在替某人无声地哭泣。
但很快便雨过天晴，阳光重新普照大地，清风飘过红衣女子的面颊，为她拂去脸上的雨珠。
与此同时，凌瑶腰间的令牌亮起，她拿起令牌按下，其中便传来符湮的声音。
“师妹可曾在回来的路上了。”
“我这便准备回去了，师兄何事？”
“没什么，就是……”
符湮的话说到一半，声音突然变得十分细小，明显是将通话令牌拿远，不想让对面之人听见，但以凌瑶的修为，又怎么可能听不见呢？
“你们两个，还敢跑，快给我滚回来。出息了，在外面欠钱还敢跑？”
“二师兄，我是看她跑了，去追人的啊。”
“夜尧胡说，明明是他先跑的。”
“哎，二师弟，消消气，消消气，气出皱纹就娶不到老婆。”
“大师兄，你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灵剑峰修炼吗？”
在经过好一番打闹后，令牌的对面便只剩下符湮的声音。
“师妹，下次他们两人再出去胡闹，你可否一同跟去？”
“嗯。”
“那就好，不过，我方才听见师妹那边传来笑声，你可是与什么人在一起？”
“并没有，师兄。”
只不过是凌瑶自己在听见那边几人打闹的声音后，便不由自主地轻笑出声罢了。
“我没说错吧，无禅，我现在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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