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寂风心中不免升起一阵失落。
他早该明白的。
轻轻一笑，笑容中满是自嘲。
他嘲讽自己，竟然还想着越见未死，还能再出来见他一面。
明明他亲眼所见血肉模糊的他。
越见冰冷的手，紧闭的双眼。
他浑身是血的倒在冰冷的地上……
一想起越见的死状，寂风心中一阵阵抽搐的疼，痛得他觉得快喘不上气来。
他这才意识到，人死怎么可能复生？
越见已经永远的离开他了。
这世间，再也见不到曾经风华绝代的他了。
小二瞧着眼前面容煞白的公子，一时间有些慌了。
他自认说话滴水不漏，也并未开罪于客人，不知客人为何会这般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了客人动怒伤了身体。
小二求助似的目光，看向立在窗前的那抹身影。
见那抹身影未动一分，他收回视线，又瞧向寂风。
此时见寂风的面色略有缓和，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问道：“不知道客官，还有何吩咐？”
“惭愧，是否吓到你了？我并无恶意，只是这酒楼的名字，与我那故友所开的酒楼一模一样，那酒楼也叫梨赤楼……一时失态，还请见谅。”
“敢问小二哥，贵店为何叫梨赤楼？”
小二听完寂风的话后，心中终于舒下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他十分恭敬有礼的道：“这店已开了许多年，说起来，从我记事起，就叫这个名字了，我家家主，极为钟爱梨花，可水城国又是地处寒冷之地，他想种植梨花，也是有心无力，所以取名为梨赤楼，以表达他对梨花的钟爱之意。”
寂风道：“你家主，品性定是，十分高洁。”
听见客人夸自家家主，小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连连点头。
此时，他既想离去，又怕客人不让他走。
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立在窗边的月霎终于转过身来，瞧着寂风失神的模样。
那是一段极为伤心难过的往事。
她也并不再问，生怕会让他重新揭开伤痕。
月霎收回视线，看着门前已经有些不知所措的小二道：“劳烦小二，上一些贵店的招牌菜即可。”
小二开心的应道：“好嘞！”便依言退了出去。
雅室里极为安静。
只是偶尔才会从外面传来一阵笑声。
寂风盯着眼前的茶杯，怔怔出神。
不一会，小二便上了八道菜。
月霎瞧着这满桌的冷菜，视线停留在中间那盘惨白且薄的肉片上。
她问道：“这肉可是生的？”
小二道：“咱们水城国，长年寒冷，木柴极少，生火不易，民众都以食冷菜为主，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了，这道菜为鱼生，是以长在冰河中的翡翠鱼而制，这鱼数量极少，两三年才长成一条成鱼，但这肉却是极为鲜美可口，是水城国一绝。还请公子与姑娘一品，小二先退下了。”
月霎微微点头，看着这满桌菜品，却没有胃口。
她瞧着黯然神伤的寂风，又望了望窗外。
最后低下头，品起茶来。
就这样过了一会。
壶中的茶已喝了一大半。
直至寂风说话，方才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默。
他抬眼望着月霎，问道：“你是否想问，我为何会这样？甚至有些……失态？”
月霎抬眸望向他的眼底，只觉那是一潭极深又极清澈的泉。
虽然一眼见底，却没有任何波澜。
如同一汪平静的死水。
那双眸子，没有了往日的色彩与光芒。
沉寂得让人忍不住难过起来。
自与寂风相识以来，第一次见他这般的眼神。
往前，他总是眉眼弯弯，双目璀璨。
即使偶尔说到伤心事，也只是一瞬即过，随即又恢复了温暖的笑容。
月霎移开视线，慢慢道：“怕让你想起伤心事，你不想说，我也便不问。”
寂风慢慢沉下眼眸，望着茶杯中的清茶，语气十分平静的道。
“我曾经有一位故友，是我此生中最好的挚友，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曾经，我们相谈甚欢，最爱吵架斗嘴，可是他却永远离我而去了，我至此，都无法释然。”
寂风的语气虽然淡淡的，可是月霎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他话语中的难过与悲伤。
她小心的问道：“是越见？”
寂风叹了口气，双眉聚拢，道：“是他，他被蛇蝎美人挖了心，所以我痛恨暗夜，痛恨他们当中的所有人，他们自封暗势力，可见其野心。”
“他们在碧海大陆为所欲为，嗜杀成性，不计其数的高手死于他们的暗杀。”
“可笑的是，三国之中，皆想角逐统一，从来没有人在意无辜枉死之人。”
“越见只是一介商贾，与他们并无任何冤仇，为何却要夺了他的性命？”
“月霎，你知晓么 ？他的胸口血肉模糊，空荡荡的一个大洞，他生前是多么的仪表非凡，死状却如此惨烈……”
“每每想到此处，我就更恨我自己，有生之日 ，我定寻到暗夜老巢所在，将他们全部剿灭，替天下永远除了这些恶人。”
这样一段伤心的往事。
何止他会心伤，就连她想起越见之时，也会难过。
只是，她不曾知晓，越见在寂风的心中，独占一处，任谁也无法替代。
她低估了越见在寂风心中的份量。
越见的死，寂风与她，始终不能释怀。
月霎定定的看着寂风，并未说话。
又听见寂风道：“这世间，除了越见，小关，逍遥，还有你，怕是再无人真心待我，月霎，你知晓么？几人中，小关与越见都已离我而去，逍遥也因我而死，只剩下你了……”
“你不会死去，不会离开我的，对么？”
寂风的眸子中透出许许多多的祈盼，甚至还有几丝无助的乞求。
他害怕终有一日，月霎也会离他而去。
那他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一片枯叶随风飘荡，永无栖所罢了。
他太想知道月霎的回答了。
所以，他的话语很是急切。
甚至还微微有些颤抖。
月霎手中紧紧握住冰冷的茶杯。
她将寂风的一切都看在了眼底。
至于她会不会死去？
会不会离他而去？
她也无从知晓。
生老病死，人生常态。
有时候死去，反而是一种新生的开始。
经南安一行，她便下定决心要诛杀暗夜，还天下一片清明。
这是一番天难地险。
或是九死一生。
暗夜的实力如何，她却不知。
即使前方是悬崖深渊，她已再无回头之路了。
这天下，始终要有人负重前行，才能还这碧海大陆永世宁静与祥和。
只是，她希望寂风不要执着于生死。
毕竟有许多事，比生死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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