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到京城，一直到太阳快下山，那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女孩才终于找到杂志社。
一整天滴水未进的她，差点瘫软坐在门卫室的门口。
门卫室的大爷像是长了雷达一样，看到她，还没等她开口，就双手叉腰，一脸正气地看着那个像是逃难的女孩，说：“你该不会是那个号充来找未婚夫的人吧？”
如果不是因为脸上有灰，再加上皮肤本来就黑，女孩应该会被人看到满脸通红。
她连忙摆手说：“不，我不找未婚夫。我是来找李磊哥的，我跟他是老乡。”
“哼，见到人之后你就开始说是未婚夫了吧。”大爷一副看透她的样子。
女孩着急地说：“不是的大爷，我跟我表姐的想法不一样，我没打算按照他们说的做。”
“啥？”
这时，旁边有人走出来，说：“你找李磊？”
“是……我是李磊的大嫂的表妹，家里人让我来的。但是我绝对没有想做坏事，我知道李磊哥是大学生，我哪能坏了他的前程呢。”
“那你跟我走吧。”
“你是谁啊？”
“李磊的姐夫。”
……
李磊把事情告诉叶舟之后，叶舟就建议他说：“这事吧，我觉得最方便出面解决的人就是你的姐夫。
人都已经来了，你就算是把这个人打发回去，他们还会继续打发人过来，不达到目的不罢休。
这些年你寄回家的钱，一定会被他们当成路费。
不如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姐夫来解决。”
叶舟觉得，顾恒如果把这件事情妥善解决，李磊对这个姐夫心里的疙瘩也算是彻底解开。
顾恒把那个女孩带到杨氏饭店，让她先吃饭。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二丫……王二丫。”
王二丫实在是穿得太破烂，脸上也是脏兮兮的，看着跟逃难的似的。
负责这个饭店服务的经理陆姐觉得这姑娘这副模样挺影响客人的食欲，便走过来说：“你行李里有没有换洗的衣服？”
“有……”
“那你拿上衣服，跟我过来吧。”
王二丫照做。
来到洗漱室，陆姐说：“你怎么这么放心就拿着衣服跟我过来，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王二丫摇头说：“不会，我看得出来，你们的眼神都是好人。表姐夫也是好人……”
“你看过人家的证件啦？就这么认定人家是你表姐夫？”
“我身上总共就只有4块钱，谁会骗我呀？”
“你不知道现在外面有那些拐卖妇女的吗？把你拐卖到山里去给别人当媳妇。”
“人贩子也不知道是我去李磊哥单位找他呀？也不知道我有一个表姐夫呀。”
陆姐笑，“你看起来还挺聪明的嘛。行了，赶紧洗洗去，看到没有，水龙头往红色的那边掰，就能出来热水。”
“谢谢大姐。”
王二丫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当然了，头发是没办法收拾的，不过她把头发编成了麻花辫，看起来也是很利索的。
她回到饭店大堂的时候，菜已经端上来。
一个荤菜，一个素菜，一个汤。
顾恒让她吃。
王二丫拿着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壮着胆子跟顾恒对视：“表姐夫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王二丫也确实饿狠了，咽了一下口水之后，也顾不上形象，狼吞虎咽般吃了起来。
顾恒当然不可能盯着她吃饭，他起身走到收银台那里，跟杨有根聊了起来。
以前两个人没什么共同语言，见面也是客客气气的。
现在，两人都是准爸爸的身份，聊的话题就多了。
杨有根说他家凌青害喜，闻不得一点异味，他和他爸每天从店里回家，都要把在店里穿的衣服换下来，要不然身上带了饭店的味道回家，凌青闻到就想吐。
顾恒有些得瑟地说：“我家李雪挺好的，跟以前一样，能吃能喝能睡，现在天气冷，穿的衣服多，她要是不说的话都没人知道她是个孕妇。”
杨有根说：“顾哥，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家凌青前面三个月也跟没事儿人一样，三个月之后，那鼻子，比警犬都要灵。”
“啊？这样啊？那你们是怎么做的？”
杨有根倒是一点不吝啬，给顾恒传授经验。
顾恒认真地把杨有根说的全部都记在脑子里，听着听着，他就发现杨有根的表情不太对，像是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似的。
顺着杨有根的目光回头看，顾恒看到王二丫跟前的盘子全部清空，连汤汁都被用来拌饭。
顾恒抬起手腕看表，她吃这顿饭好像只用了5分钟时间……
顾恒转身，又一次坐到王二丫跟前。
他的眼神和表情如出一辙的冷淡，“你之前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你的主意和他们的主意不一样？”
王二丫看了一眼顾恒，就迅速低头。
她深吸一口气之后才说：“我知道我表姐和表姐夫他们都不安好心，让我来经常替他们闹李雪姐和李磊哥。
他们说，这是给我的机会。
这也是我唯一一个能够嫁给大学生的机会。
我又不傻，李磊哥可是读大学的人，他更加不傻。
我们俩怎么可能呢？
但是我还是来了。
我来这里真的不是为了闹李雪姐和李磊哥，我是想在京城找一份工作。”
这话倒是让顾恒有些意外。
竖起耳朵听他们对话的杨有根也忍不住多看了王二丫一眼。
王二丫又鼓起勇气看了一眼顾恒，发现对方表情没什么变化，也没有对她的话做出回应，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她说，她在家里是老二，上面有姐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
当初她能够读小学，是因为下放到他们村里的一个教授跟她爸妈说，她是聪明孩子，让她读书，没准以后有大出息。
但是她爸妈不屑一顾。
于是，那个教授又换了一个说法，说让她一个小娃娃又赚不到工分，最多也就是捡捡柴火，干点家务，捡点牛粪。让她读书，也花不了几个学费，该干的活应该也不会耽误。而她多读几年书，以后没准能够得多一点彩礼。
她爸妈果然被说动了，因为他们村里有一个初中生，嫁人的时候就比其他人多要了300块钱的彩礼。
她也读了两年的初中，跟李磊在一个初中，李磊比她高两届。
她也暗暗下决心，跟李磊一样，考到市里的重点高中去。
可惜，还有一年初中毕业的时候，她的弟弟不知道被谁撺掇，跟父母闹，说她读书花的都是本该他来花的钱。
王二丫自此失学。
之后，就和村里其他姑娘一样，没日没夜地劳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父母觉得她读过书，彩礼可以多要。
他们狮子大开口的结果就是她这个年龄在村里算是老姑娘，都没有嫁出去。
其实她也不想嫁人。
听说南边改革开放，她还想出去闯一闯呢。
但是家里不让，怕她跑出去就不回来了。
她也曾经想过偷偷跑出去，甚至都已经付出行动，她当时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跟隔壁村那个据说在南边打工赚到钱的大姐一起去打工。
为了避开她爸妈，她提前一个小时到见面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一直熬着等父母睡下，再加上白天在地里干活太累了，到了见面的地方她倒在旁边的水沟里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说话。
她说了几句，瞬间吓醒。
原来，隔壁村这个人说要带她去赚大钱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打工，而是让她们去干皮肉生意。
王二丫趁机溜走，还摸去镇上，找了个公用电话给派出所那边打电话。
之后，隔壁村的那个女的，还有她背后的人都被逮起来了。
她的父母自然不知道这件事情跟她有关系，并且还拿这件事情来吓唬她：“你就别想着出去打工了。女孩子出去能找到什么好工作，除了陪别人睡觉，你们能干什么？”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王二丫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她那个嫁在李家沟的表姐找她，说给她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听表姐说完，王二丫就觉得自己确实迎来了改变命运的机会，但她不是靠嫁人，而是靠自己。
最后，王二丫诚恳地跟顾恒说：“表姐夫……啊不，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叫你合不合适。反正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来绝对没有要搞事的意思，我就是想跟李雪姐和李磊哥说一声，让他们当心着点家里。”
顾恒说：“说完之后你就打算去找工作了？你知道怎么找工作吗？”
王二丫说：“知道啊，我今天白天的时候在报刊亭里买了份报纸，我看到报纸上有招聘广告。还有这个饭店，门上不是也贴着招聘启示吗？招服务员，这我肯定能干，以前在家的时候，不管是种地还是干家务，我都干得很利索。”
顾恒说：“关于李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是谁跟李家人说京城这边的事情的？”
王二丫说：“这事儿我也跟我表姐旁敲侧击打听过，她还不肯告诉我呢。但是我跟表姐的大女儿打听过了，我跟她说，我来京城之后就给她买一套裙子，她就把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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