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呢。”
苏茶柒趴在栏杆上，望着远处，那儿并没有什么风景，本就是枯燥无味的初冬，前些日的雪也化透了，放眼望去，只有一片又一片的棕褐黑灰。
只是，这样淡薄的景色，也能让苏茶柒忽视了身后的问候。
“没什么好看的啊。”
那人再次搭话，苏茶柒才回过神来，转身面对那人。
是轩辕越。
“我刚好也想找你呢，却被你抢先约过来了。”
“嗯。”
苏茶柒简单回应了一句，便转向了正题：“你先说吧。”
“好，这次是意外状况啊，本来还想让你借钟至清的事情，成为大英雄的。结果，却出了这样的差错。”
“你知道这事？”
“是啊，我知道。”
“你都还知道些什么？”
苏茶柒抓住他的衣领，没有怒吼，却依旧响亮。
“我是甲级能力者，所以不会受到影响，想必其他知晓你所汇报的那位‘生兄’的人，也是以同样的方式，察觉到了世界记忆的歪曲吧。怪不得列山科也会追查这位‘生兄’呢。兴许就是夏后国安的手笔。”
“你说的是真的吗？自从见过那个东西之后，我就不敢再轻易相信这个世界了。”
“我希望你相信，如果我都会被控制的话，那他早就该把甲级能力者都控制起来，统治全世界了。”
“嗯......”
苏茶柒思考了许久，直到轩辕越问他，可不可以松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将他的衣领给拽变形了。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该你了。”
“嗯，说来话长。”
片刻后，他两人便一同倚在了栏杆旁，苏茶柒依旧是趴在那，轩辕越则是仰靠着。
“我在电话里只向你汇报了那人的名字，生。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光这一个会玩弄意识的人就已经够受了。”
“而且，这个人也是我找你的原因。”
“找我的原因？我以为你是单纯知道该向谁汇报呢。”
“钟至清的妻子看到了他的部分特征，白色长发，琥珀色的眼睛。”
“就因为这个吗。”
轩辕越仰起头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对，五颜六色的头发我都见过，但只有你一人是白发，虽然你现在是短发，而且眼睛是蓝色的，但我还是怀疑，你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但又没关系。天生白发的能力者，确实很稀少，就好像是普通人里的熊猫血一样......白发，自古以来就是灾厄的代表。起初，白发天生便会拥有远强于自己血统所赠予的能力，甚至让一个最低级的能力者家庭里，横空出世一个乙级甚至甲级的天才。但代价就是，他会抢走这个血脉未来几百年新生儿，甚至父系数代人的能力，而这种人，又往往是家族的嫡长子。”
他叹了口气，却觉得不够过瘾，便又叹了一口。
“对于低级能力者来说，有这样一个天才，那是再好不过了，毕竟这样一个天才，虽然牺牲了后代的能力，但却会给当代带来无与伦比的荣华富贵。但在本就是世家大族的强能力者家族里，一个天才，最多也不过是甲级能力者，对于一个嫡长子几乎都会是乙级的大家族来说，并没有什么改善。反而会，让这个家族失去，在未来的上百年里，稳坐江山的能力。有一个甲级能力者，不会让人来登门道贺；但要是没有乙级能力者，那无数觊觎他地位的仇家，可要将门槛都踏破了。”
“所以，历史上的白发，要么被家族抛弃，当作没生过这个孩子；要么就反过来，吃掉整个家族，保住自己的性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所以你...”
“当然没有了，以前是那样，现在可是新时代，没有什么长幼嫡庶之分，也已经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
他突然微笑地面对苏茶柒：“我已经小三十了，不会再在意这些东西了，而且我还有堂弟，轩辕家的传宗接代就只好交给他了。”
苏茶柒点点头，怪不得轩辕越的性格如此怪异，原来是早已看透了人生。他又看向了门口待命到犯困的姬妤，不免又产生了一丝同情，任谁都能看出来，她对轩辕越的好感，可她知道这些事情吗？还是说她在明知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义无反顾地追随他？
“我也会安排人去调查近一百年里所有生过白发的家庭，但能够找到那人的希望，也十分渺茫。”
“但只要有希望，就比无望要强吧？”苏茶柒回答道：“还有，你之前说过，等我抓到夏后国安通敌把柄之后，就会告诉我，我失忆的真相。我想，我已经知道我失忆的原因了，应该就是那个‘生’做的吧？所以，我不想再做这些危险的事情了。”
钟至清，因追求记忆而死，对苏茶柒的感触巨大。他没有力量，也没有动力，去追溯自己的记忆了。
“是我的顺序搞错了啊，我想，应该先把那个故事告诉你，才对。”
“故事？”
“那是几年前了......”
我的父亲，上一任轩辕家的家主，叫轩辕穹，他有两个亲弟弟，轩辕陆、轩辕海。
多好听的名字，三兄弟，海陆空。
轩辕陆的故事，暂且不表，轩辕海呢，他也生了一个儿子，就是我的堂弟，轩辕严。
这三兄弟的性格，各不相同。
轩辕穹，标准的嫡长子性格，强势又孤傲，但仍然是家族的门面和话事人。
轩辕海，隐忍又坚毅，虽然是幺子，却是最让人放心的那个。
只有轩辕陆，与其他两人都不同，喜欢研究自然，又不受家族的约束，从小就爱跑出家里，和花鸟鱼虫相伴。
只不过，有轩辕穹这样优秀的长子，谁还会关注一个次子的性格，只要他不犯错，便是了。
然而，一切都在我出生之后改变了。
生出白发的儿子，对于这个一族之长来说，是何等的羞辱。他想溺死我，只可惜，我是在医院出生的，是在电视台记者的环绕下抱出医院的，势力最大的能力者宗族，有了一个白发长子长孙，多么可惜，多么可笑。
所以，我就这样长大了，而且，在六岁的时候，就超越了那个能力尽失的老家伙的巅峰期。
只不过，家族的传承还是要后继有人，轩辕家的宗族不止轩辕氏，其他的有熊氏、姬氏、公孙氏、金天氏、高阳氏......他们也想成为轩辕家的领袖，掌握着全华夏能力者中的绝对地位。
所以，轩辕家必须从轩辕陆和轩辕海之中，选择一个来领导未来的轩辕家。
轩辕海一直在家中处理内务，他的儿子，也就是轩辕严，似乎这一代的基因都很好，身为幺孙的他，也很优秀。
而一直在外游历的轩辕陆，非但没有好好培养自己的能力，反而是考取了地质大学的博士学位，成为了一个“不务正业”的地质学家。
并且，带回了那个造成一切灾难的女人。
他的妻子，神农霞。
那个本应该消失了千年的家族......神农氏。
轩辕宗家自古以来就是负责制约历代皇族力量的中立派，因此并没有其他本家那样多的戒律。
但整个轩辕家，只要是黄帝的直系后人。（注：在此历史中，轩辕黄帝的嫡长子继承了轩辕氏、其他嫡次、庶系分别继承了姬、有熊、公孙等姓氏）
都必须得遵守这样一个规矩。
那就是禁止与神农氏通婚。
没人知道原因，只知道，这是从公孙黄帝开始，就立下的
而轩辕陆的这一举动，无疑是触犯了整个轩辕家的逆鳞。
只可惜啊，轩辕家那么多人，都没有一个打得过神农霞的。
儿子是白发、自己能力尽失、亲弟触犯铁律，终于，把轩辕穹逼疯了。
就这样，十多年过去了。
他终于遇到了那位，随意赐予他人能力的道人，也就是，现如今我们刚刚知晓他姓名的——“生”。
他拿回了自己的能力。
追杀了正在喜马拉雅山间进行科考的轩辕陆夫妇。
只是，他看到了那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随父母一起的高中生。
看着自己素未谋面的侄儿，他心软了。
“让侄儿回家吧，你们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他想让这个孩子回来，当下一任继承者。
但这之后的事情，就连我也不知道了。
唯一幸存的随行者，也只记住了这之前的故事。
但钟至清的事情，让我猜测，会不会轩辕穹也遇到了这种情况，在心软的时候，遭到了那位生的操控，从而害死了轩辕陆夫妇，又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留下了那个男孩的性命。
后来，轩辕穹再也没回来过。
我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下一任家主。
也终于有能力，去追溯轩辕穹的故事了。
然后，我突然间调查到，那位同样与我素未谋面的堂弟，还活着。
而且，他现在，就在我眼前...
“轩辕柒，欢迎回家。”
他们对视着，轩辕越那湖泊一样的蓝眸，饱含着热泪，就仿佛，那湖水，要随时倾倒下来一般。
“我？”
苏茶柒双腿一软，坐了下去。
“我那位叔父，也颇为幽默，他是轩辕陆，却给你取名叫轩辕柒，难不成是想让你也给孩子取名叫轩辕捌吗？”
他笑着将泪水抹去，郑重地搀起苏茶柒的手。
“我...”
苏茶柒一时间难以消化这些信息。
渝城那场梦里，历历在目的雪山，和护在自己身前的双亲，竟真的不是幻觉。
“此事是我们的秘密，连严都不知道，在排除掉生的威胁之前，也不要四处声张。”
他回头看了眼姬妤，她早已撑着刀柄，低头打起了瞌睡。
“是...”
他想喊一声哥，却如鲠在喉，怎么也没喊出来。
“既然你不愿追查那夏后国安，就不强求你了。但你仍然要做很多工作，也就是，继续调查你父母是否有幸存的可能，以及研究对付生的方法。”
“明白了，但我该从何处入手。”
“你去一趟北方岛吧，黑色童话、陈品严、海上狗市，所有犯人都被关押在那。”
北方岛？
杨或小姐曾经提到过一嘴。
“那是监狱吗？”
“对，全国唯一一所有能力收容戊级以上能力者的监狱。”
“具体位置在？”
“库页岛。”
简单交代好申请探视的流程后，苏茶柒就离开了楼台。
他路过一会后，姬妤才醒了过来，却忘记了用来支撑身体的长刀，刀鞘啪的一声落地，惊得她像猫一样哆嗦了一下。
“您在哭吗？”
她看着轩辕越有些抽动的身影。
“没有，我只是很久没这样高兴过了，都忘记该怎么笑了。”
他背对着姬妤，轻松地摆摆手。
“刚才收到消息，李温良派有行动了。朱诩坐上了前往帕米尔斯坦的国际列车，并且没有向总会报备。”
“会是旅游吗？”
“请您认真点，从先前卡佩波旁酒店事件里，赵之旸拒绝配合调查开始，您就应该多加关注李温良派的动向才对。”
“知道了知道了，小姬妤不要生气了。”
“虽然那次事件是由公安处理的，但牵扯了赵之旸，就应该归能集会或者我们模因会管辖，最后却被公安抢先了，您不觉得很蹊跷吗？更何况，李温良派在被我们召集前，就亲如手足，就仿佛，他们是带着目的加入总会的。”
“嗯...”
轩辕越走到姬妤身边，捧起她的左手，用它来为自己托腮思考。
“他们的行动，也是在我的安排内，我让他们去调查伪神教，可他们却拒绝分享情报，我也有问过李温良，他表示，必须在彻底解决任务后，才会统一向我汇报。”
“那需要派人去监视他们吗？”
“不需要，虽然不清楚他们有什么小算盘，但总体路线还是在为我们共同的利益行动，就暂时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我早有安排在他们之中的眼线，你就放心吧。”
姬妤严肃起来的时候，比平时还要漂亮。
“陪我去动物园吧，我突然想看眼镜猴了。”
“是。”
两辆列车。
始发站，都是京城。
一辆向东开去了海参崴，一辆向西开去了喀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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