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但整洁的小屋里，弥漫着略带糊味的菜香。那种味道，是如此的朴素，如此的令人安心，好像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一种这样的气息。
那，是家的味道。
“回来了啊。”
被油烟呛到而有些沙哑的女性声音，与铁锅撞上铁铲的嚓嚓声为伴，从那香味的源头处旋转而来。
“嗯，我回来了。”
门外，身材矮小的男人放下满是线头和补丁的双肩包，略显疲惫地走到饭桌前，熟练地拉出那盖着粉红色软垫的木餐椅。
蓝绿相间的塑料桌布上，板板正正地摆着两盘深色的菜肴，是酱油加多了的颜色。
“西红柿炒鸡蛋，杏鲍菇，都是我喜欢吃的。”
“还有呢，糖醋排骨。”
女人端着满满当当的餐盘，小心翼翼地走出厨房，将那还冒着热气的排骨放在男人面前。
“怎么又买排骨呢，就排骨贵。”
男人责备着女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晶莹剔透的排骨。
“这不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菜吗？妈做的盒饭最近越来越受欢迎了，工地上的老乡们都抢着买，不用担心妈。”
女人宠溺地看着男人，虽然他已经三十多了，但在女人的眼里，他还是一个孩子。
“嗯，我也很快就能找到工作了。”
“妈相信你。”
“对了，我今天在河边…”
……
“我要出门了，你在家锁好门窗。”
男人背上包，有些不舍地回头道别。
“路上注意安全，这几年县里不太安全，出了好几起悬案了。”
依然沙哑的女声，伴随着碗筷碰撞的铛铛声与流水声，护送着男人走出了家门。
“又被赶走了啊，为什么总是不肯录取我呢？”
沉重的背包将他本就矮小的身体压到佝偻，他打算，像往常那样，去商业街上闲逛一下午，然后，假装自己在找工作，逃避掉这一天的现实。
“冰雪蜜城，招店员一名…盛隆饭店，招服务员三名，价格面议……”他习惯性地走到了商业街口的大布告栏前，虽然已经下定决心逃避一下午了，但他还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工作。
“为什么都是些服务员啊？我好歹也是大学生，怎么能干这些活呢？男事服装，招导购员一名…通缉…通缉？！”
一张崭新的通缉令，吸引住了男人的目光。
“犯罪嫌疑人，秦翊卫，身高190，体态健壮…于10月22日晚十二时，于夜市与他人斗殴，导致三死一伤，现下落不明，如有发现，请立即报警。”
男人弯曲的脊梁，居然慢慢挺立了起来，发出阵阵恐怖的咔咔声。
“又有目标了，这些该死的社会渣滓，这些该死的社会渣滓，这些该死的社会渣滓……”
男人双手抓头，浑身都在抽搐着：“啊，啊，啊呃。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替这些废物来制裁你，秦翊卫，我已经记住你的长相了，今天，今天下午，我就要杀了你！”
与此同时，长乐县警察局，嬴以威老老实实地坐在后悔椅上，不是因为他犯罪了，也不是为了演戏，而是保护。
长乐县的警察们知道这个家伙有多么可怕，用没有子弹的枪，杀人于无形。那可是枪啊，那可是子弹啊！那是能轻松打爆人头，打穿钢板的热兵器啊！
全警局的警察都在待命，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情况，那个逃犯，刚被抓回警局没多久，就被离奇枪杀了。
经历过那场事件的几名警察咬牙切齿地盯着嬴以威，他们不是在为了加班而生气，而是为了这个不在乎自己姓名的青年本身而生气。
“你这孩子，怎么能做这种事？局长也是，为什么就答应了这种无理请求！要是这个孩子被害死了怎么办？”
这几名警察虽然嘴上不饶人，却保持着最高境界，寸步不离地守在嬴以威周围。
“啊？你们是在保护我吗？”
嬴以威说话了，挠挠脖子，有些尴尬地说道：
“我以为你们是打算和我演戏呢，不用保护我啊，我很安全的。”
“你在说什么呢，小伙子，那可是枪啊！”
“枪吗？”
嬴以威站起身来，疲惫地伸了个懒腰。
“不好意思啊，人类目前还没有能伤得到到我的武器。”
说完，嬴以威扔掉风衣，披上了他那件全熊皮的皮大衣，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审讯室。
没有一个人拦他，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动得了。警局里的一切，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扼住。
“我为什么那么放心让嬴以威去当这个活靶子。”
多日以后的苏茶柒，是这样回忆的。
“虽然乙级能力者本身就没有会怕子弹的，但是，嬴以威的能力，是控制力。虽然没有达到控制范德华力啊、强相互作用力啊那种违背物理学的水平，但是，他能在任何方向创造出最多可达一万吨的力。有什么武器的推力能达到这种水平呢？火箭也不过是几千吨的推力，什么子弹能突破这一万吨的防御立场啊？”
直到嬴以威走远，警局才从这物理性质上的时间静止里解放出来，那几个刚才还在尽力保护嬴以威的警员，已经开始怀疑现实里。
“喂？你以前有听说过，能力者有这么强吗？”
夜晚，再次如期而至。
“喂？妈，我今天不回去吃了…嗯，有朋友请客…好，零点之前肯定到家。”
他收起老旧的手机，戴上黑色的卫衣帽。
无名义警，要出警了。
他的背上，正趴着一个无法形容的诡异东西，那个东西既像是生物，又像是机械。它有着类似人类肋骨的躯干结构，却没有下肢，只有一根类似脊柱的黑色尾巴漂浮在空中，披着漆黑的破布，宽大的肩膀上只连着两根类似机械臂的细瘦前肢，而那宽大的肩膀，则是为了承载住那比身躯还要大的头颅而生的，而那头颅上，还长着两支挂着弹链的金属鹿角。
那个类似偶蹄目头骨的巨型脑袋，给人一种枪械的感觉。原本应该是鼻骨与眼窝的地方，是深邃鲜红的空洞，就像是危险的枪口。
沃，沃，呜！
二十一点整。
怪物扬起头颅，发出宛如金属擦碰的嘶吼声。
当地人都知道，这是长乐县的防空警报。
“快，快回屋！”
母亲驱赶着楼下对着滑梯秋千恋恋不舍的儿童。
只是因为那诡异的“钟声”越来越近了。
“喂，小子，赶紧回家吧。”
夜市的烧烤摊上，壮硕的老板忙里忙外，用最快的速度收着摊子。只是，其他客人早就跑没影了，有人是付了钱，有人干脆趁乱逃了单，而这个小伙子，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慢悠悠地撸着烤串。
“快滚回去，别妨碍我收摊儿！”
老板撸起袖子，漏出他那满臂的青龙和浓密的汗毛。
可是，这小子怎么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呢？
“别打扰我，你要收就收，给我留张桌子就行。”
平日里杀牛宰羊，连小混混都不敢招惹的老板，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气呢？他提起胳膊来，就要拽走赖着不走的男人。
可是，他居然无论如何都无法碰到男人分毫。
“快滚吧。”
男人警告着老板：“你害怕的那个东西就在五百米外。”
“呃呃啊，疯子啊，疯子！”
老板顾不上烧烤摊，像受惊的野猫一样跑进了店里，锁紧了房门。
男人放下最后一根铁签，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
砰！
一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的街市。
义警，已经瞄准了他的脑袋。
“喂？坏人的能力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威力也就只有普通热兵器的水准而已。”
男人漫不经心地打着电话，而一枚看不见的子弹，居然被一堵同样看不见的墙挡了下来。
“好，辛苦你了，不要伤到他。”
男人放下手机，径直走向远方的红光。
昏暗的灯光下，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轮廓。
砰！
第二发子弹随之而来，居然穿透了嬴以威的“护盾”，径直擦过了他的耳垂。
嬴以威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地说着：
“我叫嬴以威，是来抓你的…超级英雄。”
嬴以威走到路灯下，泛黄的钠灯下，无数飞蛾宛如扑向太阳般环绕着嬴以威，它们拼命地挥舞着抹布般残破的翅膀，却无论如何也接近不了他。
红光闪烁了两下，随即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不许逃跑。”
说完，三辆停在街边的无辜汽车被无形之力轻松抬起，以穿破音障的速度直直冲向红光的位置。
而嬴以威本人也以同样的速度赶到了汽车撞击的位置。
“从小路逃走了吗？”
嬴以威飞向高空，扫视着昏暗的城市。
“我不经常用这种方式。”
嬴以威闭上双眼，把这一万吨的力量均匀分散到了整片县城中，感应着任何风吹草动。只要是在对地面做功，就会被嬴以威感受到。
只不过，这种能力过于耗费精力，他需要用脑力将所有不符合要求的选项排除出去，如果不是因为整个长乐县都宵禁了，他是不会动用这招的。
“感应到了。”
嬴以威察觉到了数十个正在不停移动的目标，这些都有可能是无名义警。
“有点多，那就没一个都见一下吧。”
说完，嬴以威俯下身子，紧接着弹射起跳，以远超超音速战斗机的速度飞到了空中。瞄准那个方向后，就像陨石一样冲了过去，那速度甚至将夜空照亮了一瞬。
咻！
嬴以威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他用能力抵消了自己落地时的重力势能。
“你在干什么。”
就像抽奖一样，人总是没法第一发就中奖，嬴以威所选择的第一个目标，也非常合情合理的不是无名义警。
嬴以威看着这个豆豆鞋紧身裤锅盖头，瘦得和猴一样的少年，打心底感到了深切的无语。
“我x，你是超人吗？怎么从天上飞下来的？帮我个忙吧哥们，我打算拍那个什么五名易经发到我的快拍上，到时候我请你喝一顿。”
嬴以威咂巴了一下嘴，总觉得就这么走掉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他用最小的力气抽了这个少年一巴掌，哪怕是这样也把他抽飞了出去，撞翻了三个垃圾桶才停了下来。
“目标变少了，我得加快速度。”
嬴以威飞回空中，寻找着其他力。
……
“妈，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嗯，我…我找到工作了，只不过是在外地，今晚就得出发，我就先不回去了。”
无名义警一边沿着潮湿的小巷狂奔，一边喘着粗气，他要逃，他要逃！嬴以威？为什么会是嬴以威？为什么会被乙级能力者抓住！？
根本没法比，根本没有可比性，会死的！会死的！
哥谭市里的一个小小罪犯，怎么敢和超人面对面搏斗呢？
“现在就要走吗？”
母亲用充满遗憾的语气问道，那种声音，与其说是遗憾，不如说是恳求。
“嗯，好工作就是这样，抓起来就走。”
他的语气很慌乱，伴随着粗壮地喘息声。
“先不说了，火车要发车了！”
他念念不舍地看着手机屏幕，黑亮的荧幕上倒映出他悲伤到狰狞的双眼。
就在他的拇指即将按向红色的挂断键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瞬间落到了他的身前。
“妈妈啊！！！”
人在濒临死亡之前，会喊出自己最真切的愿望，那才是真正的遗愿，而不是在健康之时貌似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潦草打算。
可惜啊，绝大多数的濒死之人，是没有能力喊出遗愿的，他们或在孤独的病房无力呻吟，或是根本预料不到突然降临的死神，所以啊，遗愿这种东西，只会在心中打转，迷茫的打转，一圈又一圈，直到被那无尽的黑暗吞噬殆尽。
然而，这个男人，在面临比死亡还深刻的恐惧时，喊出了那句最真切的遗愿。
只是一句简单的妈妈而已。
“……你走吧。”
嬴以威叹了口气，无奈地摇着头，坐到了路边的石墩上。
“呃啊…”
无名义警尚未从恐惧中脱离，用他那早已疲软甚至湿透了的双腿，挣扎着逃离了现场。
比月光还昏暗的路灯下，嬴以威扶着膝盖，呆呆地望着天空。
他习惯性地从胸前的口袋里掏烟，却只翻出了一个老旧的黄铜打火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年没有碰过烟了。
他举起打火机，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端详着它，他不是在看火机，而是在看着那紧贴在壳面上早已褪色的一寸照片。
那是，一个青涩的普通少女。
……
“妈？”
男人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四处张望着，他还没从恐惧中挣脱出来吗？
他看见母亲，正板板正正地坐在餐桌前，苦涩地微笑着
“我以为你睡了，那什么，我走之前还是觉得，回来看看你，和你正儿八经地道个别才好。”
男人打着幌子，迟迟不敢和母亲对视。
“陈品…”
母亲开口了，她叫出了男人的全名。
陈品低下头去，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听到母亲叫自己的全名，他还是会下意识地低头认错。
“陈品严，你就是那个，无名义警吧？”
轰！
他的心，震了一下。
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被母亲给发现了？怎么办？我要去自首吗？我要怎么办？我该怎么活？我该…
“谢谢你，儿子。”
陈品严有些迟疑地抬了抬头，他不敢相信，母亲居然会理解他？难道他已经死了吗？是刚才被嬴以威杀死了吗？现在都是死后的梦吗？
渐渐地，他的视线对上了母亲的目光，那是一双饱含热泪的温柔双眼。
“妈…”
陈品严已经感受到了那咸咸的鼻塞。
“为什么，不早告诉妈呢？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些呢？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为你爸报仇呢？”
喜欢模因会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模因会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