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四皇子之故，虽然宫中也讲究尊不让卑，且也没有因为一个皇子意外去世让整个燕京不虚过年的，故而宫宴照办，流程照走，只大多数得到消息的人家都将原本准备的华服弃之不用，改穿颜色素淡一些的衣服，身上的配饰也相应减少了许多，只应应景儿。
不然，就算四皇子再不得皇帝喜爱，那也是他儿子，他儿子死了，还要看诸位大臣以及亲眷打扮的喜气洋洋，那不是在过年，那是在扎他的眼。
可也不能穿的太素净了些，毕竟皇帝都摆出不影响众人过年的架势，你还故意穿一身孝，那也属于违逆了皇帝的心意。
再者，一个皇子罢了，还够不上国孝的规格。
总之，这其中尺度，要掌握的好，确实需要费些心思。
林锦璇……林锦璇穿了一身蛤蟆绿。
她平日里要么穿红要么穿浅色系，倒是难得穿了一身绿，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众人都差点没认出来是她。
只还未有人上前来打招呼，林锦璇就被惠敏派过来的宫女请走了。
众人：“……”
惠敏看到林锦璇身上那身绿衣的时候，也是怔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今日怎么穿了这么一身？”
守孝有个规矩，就是不能穿红戴绿，虽然如今大家都不必替四皇子守孝吧，但如今情况众人心里都有数，今日里来赴宴的人身上穿的都是些浅色系的衣服，红绿黄这种鲜艳的颜色是没人穿的，碰都不敢碰。
林锦璇这一身，今日就格外显眼了。
林锦璇道：“穿红的太喜庆，穿白的又怕引起陛下伤心事，我想了想，便选了这一身。”
惠敏：“……也有道理。”
林锦璇问道：“陛下这两日心情如何？”
惠敏也是趁着宫宴开始前，抽空拉着林锦璇过来聊聊。本来她回来路上还想着，趁着自己与荣惠都在京时，姐妹两人一起相约跑马、投壶之类的，乐呵乐呵，谁知道她回来当日就死了兄弟，玩闹什么的都免了吧。
别说玩闹了，她要找林锦璇闲聊，都抽不出时间。人死如灯灭，不管四皇子此前做了多过分的事，他这么一死，皇帝这段时间只要空闲下来就会忍不住开始回忆四皇子往日的点点滴滴，多少也能找出一些四皇子好的地方，于是心情就时好时坏。
为了不让父皇沉溺在这种情绪里，影响身体，惠敏自然只好花更多心思去陪伴他，让他不要总是去想伤心或愤怒的事，自然就没空找林锦璇了。
惠敏这几天看着是风头正盛，频繁被皇帝召见，连带着她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也颇受皇祖父的喜爱，一看就是前途无量的宝贝疙瘩，但实际上惠敏也颇为心累，这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事。
加上四皇子的事不知怎么的，就勾起了皇帝的其他心思，近几日时不时就会说出一些类似于“朕也不年轻了”之类的话，似乎在感慨自己的衰老，惠敏作为女儿自然更要细心体贴的安抚。
一边是安抚父亲，一边也是在安抚一个帝王。
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因为察觉到自己的年岁渐老，帝王心性开始占上风？惠敏也是读过史书的人，有一定的政治敏感度，头一个想到的是——我才开始摸到兵权，别父皇这一感慨，开始觉得我是威胁，然后一杆子把我打回原样吧？
然后才是顾虑到皇后。
毕竟如今储君是太子，太子是皇后亲子，若皇帝开始警惕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被人觊觎，头一个警惕的就是太子，连带着的就是皇后了。
惠敏对太子有感情，但要说她特别敬爱太子，甚至愿意付出一切来稳固太子地位——那是屁话。
但事到如今，惠敏也看得明白，如果真要选的话，太子作为下一任帝王是最合适的。一是太子并不反对女子参与政事，这对惠敏有利；二是太子做了这么多年太子，朝中支持者甚多，若这时候皇帝突然想换太子，朝堂怕是要发生大动荡，到时候惠敏也难免受波及；三是她母妃淑妃，对皇后一向敬重，但与后宫其他有子嫔妃都有些过节，要是让其他皇子上位……
惠敏：我跟我娘怕是要完。
基于种种，惠敏毫不客气的给自己打上了“铁杆太子党”的标签。
大公无私？嗐，她就是想做那种大公无私的人，也得在保全自身利益的前提下，不然她才没那么伟大呢。
因此，这会儿惠敏见到林锦璇，就像是劳累了许久终于能寻到一方净土放松一二，听到林锦璇这么问，就开始低声向她倒苦水。
她说的没那么直白，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但林锦璇都听明白了。
也明白了惠敏心中的一些顾及。
林锦璇心中感慨于惠敏如今对皇帝的孺慕之情似乎也没有以前那么纯粹，也会为了自身利益而顾虑其他，但听惠敏话里的意思，她对皇帝的孝心不改，只是不想皇帝如史书记载的一些帝王，年老时变得昏聩，搅乱整个朝堂。
她安抚地拍拍惠敏的背，轻声道：“你放心，陛下想来也只是略有些感慨，但陛下对太子一向信任有加，且父子之情深厚，陛下又一向英明睿智，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惠敏道：“我也是……哎。”
她想说，史书上年轻时英明睿智、雄韬武略，年老时昏聩、亲信小人的君主又不是没有，而且还不止一例，可见这皇位上坐着的人年轻时与年老时心思都是不一样的，谁知道父皇会不会也出现这种情况？
惠敏低声道：“我只是觉得，若是父皇真变成那模样，他如果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怕也是会不开心的。”
林锦璇闻言，沉默下来。
须臾，还是惠敏抬头转移了话题，道：“你这一身倒也好看，正好我宫中也有一套类似的，不如我去叫人取来，咱们姐妹俩穿一样的，也能讨父皇高兴。”
林锦璇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一个人显得太突出，惹了旁人的眼，在皇帝面前说上几句，原本没事可能也变得有事了。
她轻轻摇头，道：“不必那么麻烦，你放心，我今日有法子让陛下高兴起来。”
惠敏好奇：“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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