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未散，可小如意却再未哭泣过。
也再未闹过脾气。
小小的脸上，挂着远超同龄孩童的懂事。
娘亲依旧会在每次剑暮来临之时，去往江畔点灯，而李如意却总是乖乖的等在家中。
不敢再擅自离开小院......
他害怕，害怕自己因病痛而死在外面。
他害怕，就像娘亲说的那样，死在外面的孩子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时过境迁，岁如流沙。
这一年，小如意长到了五岁......
......
“娘亲，我身子有点痛！”
躺在床上的小如意对着娘亲开口，虽然不再调皮，可剧痛来临之时，他还是会感到烦躁。
可明明很痛，他却只是说‘有点痛’。
他想让娘亲帮他，却不想让娘亲担忧。
故而，只是有点痛.......
娘亲轻轻的拍打着小如意的后背，“如意要忍着，忍过去，往后就不痛了。”
小如意天真的抬头，“真的吗？”
娘亲轻轻的点了点头，“真的，往后就不痛了.......”
“那好...”小如意闭上了眼睛，“如意忍着。”
可是忍了很久很久，还是觉得神魂之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苦。
小如意又睁开了眼睛，“娘亲......”
“还是有点痛？”娘亲问。
小如意点头，“嗯。”
“就像.......我身体里有另一个我，我们正在相融，但是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喜欢他，所以他很痛。”
“所以我也很痛......”
小如意那超乎常人的感知，让他说出了这一番比喻。
可一旁的娘亲却双手猛的一颤。
她轻轻的回过头，轻轻拍打着小如意的胸口：“那娘亲给如意唱儿歌，如意听了儿歌，就不许痛了。”
小如意抬起头，深深的点了点，又闭上了双眼。
娘亲柔美的声音传入了小如意的耳中，在小如意的心海中回荡。
“脚盘脚，盘三年。
降龙虎，系马猿。
心如水，气如棉，
不做神仙做圣贤。
东屋点灯西屋明，
西屋无灯似有灯。
灯前一寸光如罩，
可怜灯台不自照。
灯前不见灯后人，
灯后看前真更真......”
歌谣悠扬，乘着摇晃的烛光传出了窗外。
窗外那一片漆黑的夜幕之中，似乎带着稚童所不理解的迷茫，吹起了风。
稚童渐渐陷入了安静，匀称的呼吸声伴着歌谣入睡。
他的娘亲低着头，轻轻抱着小如意。
“事事如意，世事如意.......”
......
李如意望着面前这一幕幕，呼吸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哪怕小如意睡去，可他的目光却不曾离开娘亲片刻，他早已记不清了娘亲的容颜，可如今，又是这般的熟悉。
他嘴角带着笑意，似乎慢慢的沉入进了这晓命之境中。
可是越沉入，却古怪的越脱离.......
直至，他从小如意的身体上脱离了出来！
可惜，他能看到娘亲，娘亲却看不到他。娘亲的眼中，只有那病痛缠身的小如意......
他如画中人，却是画外人！
是了，这只是被天地所记载下来的过往而已......
这年，小如意长到了六岁。
这日，是分别之日......
是小如意最后看到娘亲的一日。
李如意知道往后的一切，却无法做任何的事情。
他只能看着，看着曾经懵懂无知的自己！
“如意......”
娘亲似有所感，望着蹲在地上玩耍的小如意，眼中尽是不舍。
小如意抬起头，笑脸挂着天真：“娘亲。”
娘亲蹲下身子，紧紧的抱着小如意，颤声开口：“如意近来还会疼痛吗？说实话！”
只是那颤抖的话语，小如意并未感受到什么异常。
小如意小脸挂上了微笑，摇头道：“不痛了。”
见娘亲不信，小如意只能嘟起了嘴，“其实还有一点点，但是好多了。”
不过，他却感到越来越不好。
似乎有些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身上飞速的流失......
这个，他没有说。
微风吹入小院，长发乱了。
娘亲的脸上尽是哀伤，“如意，娘亲要去点灯了，你一个人在家不要害怕。”
小如意不懂娘亲眼中的哀伤，只是乖巧点头，“娘亲放心，如意不会害怕的。”
“如意会在家里，乖乖等娘亲回来。”
娘亲紧紧的搂着小如意，然后毅然决然的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长风吹夜，吹起的娘亲的长裙。
那身姿落在了小如意的眼中，小如意眼中带着期待，对着离去的娘亲喊了一声：“娘亲，今天能早点回来吗？”
“如意学会了娘亲的歌谣，想等娘亲回来唱给娘亲听。”
娘亲回头，红着双眸，展颜一笑，“好呀！”
“等娘亲点满江畔的灯，就回来了......”
小如意开心的点了点头，望着娘亲的离去。
他眼中闪着期待，站在小院之中。
吱呀...
微风徐来，关上了院门，阻断了小如意的视线。
他仰头看向被风吹动的树叶，抱起一双小手，祈祷呢喃：“风儿吹小一点，莫吹灭了娘亲的灯...”
“这样.......娘亲就能早一点回来了。”
一旁看着的李如意早已失魂落魄，他望着曾经的自己，对着小如意嘶吼：“追上去，追上去！”
“唱歌谣啊，唱给她听呀.......”
可是，小如意却听不到。
李如意转头看向院外，丢下了小如意，朝着远去的娘亲追去。
他想要看看，娘亲去了何方......
他追着离开的娘亲，看着她走到了江畔。
娘亲走到了江畔，坐在了地上。
她似乎虚弱不堪的模样，终于渐渐的闭上了双眼。
“如意，你一定要活下去......”
一缕风儿吹过，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剑暮之中，就那般消失在了李如意的眼中。
李如意恍惚跌坐在了地上，双目之中尽是迷茫。
他......依旧不知道娘亲去了何方！
......
小院之中，亓眉双目一直看着小如意。
恍惚之间，她擦了擦眼角，却不知何时竟然湿了脸.......
小如意带着期待，坐在院中。
直至剑暮褪去，直至日霞升起......
小如意双眼之中的期待，渐渐的变成了惶恐，不安，和迷茫。
他有心想要去往江畔寻找未曾归来的娘亲。
可是却想起了答应娘亲的话语，他低着头，呢喃自语：“如意是乖孩子，要在家里等娘亲回来。”
只是，日出日落。
娘亲依旧不曾归来.......
终于，小如意望着院门，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娘亲，你不要如意了吗？”
“可是，如意已经变乖了呀......如意再也没有惹娘亲不高兴了呀。”
他低下了头：“娘亲，娘亲，不要丢下如意。”
“如意只有娘亲了.......”
长风吹入小院，吹落了泪水，荡起了一院无助。
小如意还是推开了院门，似想起了要等娘亲归来，唱给娘亲听那他已经学会的歌谣。
“如意真的学会歌谣了，如意没有骗娘亲。”
“娘亲，你听......”
他站在院门之下，哭着开口，唱起了歌谣。
“脚盘脚，盘三年。降龙虎，系马猿。心如水，气如棉，不做神仙做圣贤......灯前不见灯后人，灯后看人真更真！”
稚童的哭声传遍街头。
“娘亲，不要丢下如意。”
“如意好害怕......”
喜欢仙夜秉烛人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仙夜秉烛人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