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看到鹂娘怀里抱着琵琶，手指搭在弦上未动，一双无神的眼眸望着前方。
清莺在另一侧的椅子上落了座，还没说话，鹂娘便先开了口，声音轻轻柔柔的，“姑娘找奴家所为何事？”
她愣了一瞬，“你看得见？”
鹂娘摇了摇头，“我嗅到了你身上的香味。”
都说眼盲之人的嗅觉和听觉会比常人灵敏，果真如此。
清莺盯着她的侧颜看了许久，道：“冒昧问一下，你如今年岁几何？”
“二十有三了。”
“我觉得……你长得像我的一个故人。”
“是吗？”鹂娘笑了笑，道：“可惜我如今看不见了，如若不然或许还能认一认。”
关于那段记忆，清莺也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并不敢确定。
她抿了抿唇，视线落在鹂娘手上处理过的伤处，轻声道：“还疼吗？”
鹂娘反应了片刻，才缓缓摇了摇头，“这点疼算不得什么。”
清莺沉默许久。
久到鹂娘甚至以为她已经离开，试探地问了一句：“姑娘，你还在吗？”
“在。”清莺正细细地盯着她的脸看，缓缓的说：“鹂娘，不知你可认识一个叫叶凝的人？”
鹂娘手指忽然一抖，琴弦震动，拨出一声刺耳的音。
“不认识。”鹂娘语气淡淡的，没有什么波澜。
清莺微微眯了眯眸子，“你真的不认识吗？”
“是。”
她既然不肯说，清莺也没打算继续逼问，“不认识就算了，我只是代世子过来瞧你一眼，看你无碍，我便先走了。”
“姑娘慢走，顺便替我给世子爷道一句谢。”
“嗯。”
清莺走出厢房，心中莫名有些郁结。
通过鹂娘刚才的反应，她显然是认识叶凝的，而叶凝，正是她生母的名字。
当年，叶家在都城也是名门望族，叶太师辅佐先帝登基，是朝中元老，叶凝作为叶太师最宠爱的孙女自然也是娇养着长大的。
听闻叶凝曾被誉为都城第一美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曾上过战场领兵打仗，是名副其实的武艺双绝，受万人追捧，想娶她的人都快踏平了叶家的门槛。
直到后来叶太师被以通敌定了罪，叶家上下百口人皆被牵连，男子被斩首示众，女子被卖入乐坊，叶家就此陨落。
想当年，柳煜为了藏匿叶凝可是费了不小的周折，演了一出假死的戏码才得以偷偷将她带离乐坊，又改了名姓，养在都城外的别院。
在别院的日子如何清莺其实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就连叶凝这个名字也是后来她看过生母留给她的遗笔书信才知道的。她被接到大将军府的时候只有四岁，一晃过了十年，连生母的模样她也已经想不起来了。
清莺慢慢悠悠地走回位置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柳乘风关切地询问道。
清莺看到他焦急的模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大哥哥别担心，我只是去见了一下鹂娘。”
“你去见她做什么？”
“好奇罢了。”她在对面落了座，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柳乘风见此也就没再多问。
魏冬晨倒是有些不解：“你为何要帮那个鹂娘，我方才打听了一下，她的名声……嗯……不大好。”
“我心善，不忍看一个弱女子受欺负，不行吗？”
“行行行。”魏冬晨摆了摆手，无奈道：“得亏我本就担着纨绔的名声，也不怕再沾惹这些。”
“嗯？”清莺不明。
柳乘风道：“你之前不在还不知道，他因为出手帮了鹂娘，如今已经有人传开他和鹂娘的风流韵事了。”
“啊？你以前认识鹂娘吗？”清莺疑惑地看向他问。
魏冬晨长叹一口气：“老子今日与她才是初见！”
“那何来的风流韵事？”
柳乘风笑了笑，道：“从来谣言不需要太真，有个名姓，有个事件就可以衍生出很多不存在的事来，不过也怪阿晨平日里沾惹的桃花太多。”
清莺有些愧疚起来，“若不是因为我，你方才也不会出面，是不是我害了你？”
魏冬晨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几句谣言罢了，捕风捉影的事又毫无证据，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看他说得轻松，她才舒了口气，“没事就好。”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便一同离开了。
回到大将军府时雨还未停，尽管已经很小心，但是清莺披在身上的大氅还是被斜斜吹拂的细雨润湿了。
一回到寝院，张嬷嬷立即过来帮她褪去大氅，将一个汤婆子塞进她手里。
她不由地惊诧，“这大夏天的哪来的汤婆子？”
“当然是奴婢特意准备的。”张嬷嬷将大氅挂起来，嘱咐道：“姑娘总是容易手脚冰凉，还是防备些为好。”
“嬷嬷，你这般未免也太谨慎了，我又不是易碎的瓷娃娃。”她嘴上是这么说，但是被人细心呵护的感觉还是令她心里暖洋洋的。
“姑娘这病反复无常，奴婢若不仔细些恐怕又要被夫人责怪。”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清莺抱着汤婆子盘腿坐在美人榻上，又开始想今日之事。
其实对于叶家她是没什么感情的，她生来便没见过除生母以外的其他叶家人，那时她过于年幼，生母也不曾对她透露。
那鹂娘出身乐坊，而叶凝也曾被发卖到乐坊，或许她们便是在那时相识。
她纠结了许久，突然觉得自己是在庸人自扰，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些年，现在再去考究也毫无意义。
于是在余月过来禀报说晚膳做好了，她便立马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夜幕降临，清莺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出神，好些时日没见魏槐序了，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想着想着，一个黑影突然从屋檐上倒挂下来，她被吓了一跳，惊叫一声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
“阿述！”她气鼓鼓地瞪着来人。
阿述露出来的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眸里多了几分迷茫，“？”
“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呀！”
“现在知道了。”
阿述递过来一封信。
清莺接过来，“这是殿下给我的吗？”
“嗯。”
“麻烦你了。”
阿述看到她笑得眉眼弯弯，只觉得有点傻气，语气淡淡道：“这是我应该做的，走了。”
说罢，也不等清莺再说什么他便离开了。
清莺看着空荡荡的窗外，小声嘀咕了一句“神出鬼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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