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献恭纳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燕营，所有人都借着这件喜事来高兴欢庆，毕竟在战场上，能高兴的事太少太少了。
“可惜了。”书颜道，“不是皇后。若是皇后便好了。”
“她不是九州人。”献恭提笔蘸墨，道，“做不了大周的皇后。”
“可惜了。”书颜惋惜道，“难得恭儿欢喜一个人，却做不了正妻。”
书颜暗忖，如果她不是甚么大宛公主，而是甚么将军或者帝姬的女儿，皇后的位子是跑不了的。
“大宛的公主，封个淑媛也是不错的了。”献恭提笔，书颜帮着磨墨垫纸。献恭继续道，“等生了皇子便可升一级，若直接封了妃，那还有甚么盼头？难道盼着当皇后吗？”
“恭儿远虑。”书颜笑道，“有了一个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只怕不日便能儿女绕膝了！”
“说我？”献恭抬抬眼皮道，“那颜儿呢？”
书颜靠在太师椅上，全身被振理用大氅裹得严严实实，倒有些热了。
书颜费力地拘了点水在砚台里，开始磨墨，略带失落道，“我还年轻…恭儿说了开枝散叶是大事情，我是要给振理生八个十个的…”
献恭余光瞥见书颜的失落，却又暗暗好笑，道，“真是个不害臊的帝姬！”
书颜有些羞涩，转移话题道，“那皇上准备怎么攻交趾？那个黄仗，还在里头，还是个李牧再生，白起转世。”
“李牧再生？”献恭笑笑道，“李牧怎么死的，他这次还是怎么死。只是要委屈颜儿了。”
“只要能杀了那个黄仗，颜儿便不委屈！”书颜愤愤道，“当年那区区军妓为了几个钱竟敢偷盗，黄仗又不满父王的处罚，最后竟害死了我的两位母亲！黄仗聪明，躲在匈人那里多年，也躲过了我父王，只是这次躲不过我了！当年他大意放我出城，今日我便要他后悔当年的疏漏！”
献恭听罢笑道，“这才是我李家的女儿！不愧是燕父王的女儿！”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公主！”
一个身影飘进二人眼前，呈了两杯茶来行礼道。
凛然身着一身粉色曲裾连裙，头上簪了两朵帐门外采的小花，虽有点怪怪的，却也是楚楚动人，让献恭和书颜眼前一亮。
“好看。”书颜笑道，“凛然妹妹容颜姣姣，穿了这衣裳倒愈发像咱们九州人了！不枉费赖妈妈起大早给你梳妆打扮！”
“是公主的衣裳好看。”凛然福身道。
“颜儿许久没穿女装了。”献恭笑道，“公主的女装才好看呢！”
“恭儿太坏了！”书颜气得要打献恭，“我在军营里头穿甚么女装？”
“臣妾给皇上磨墨。”凛然端了茶后道，“听说皇上诗书了得，能否教教臣妾？臣妾还不认得字呢！”
“你不认得？”献恭问道。
“不认得。”凛然道，“匈人的字倒是认得一点…但如今凛然的夫君既是九州的皇帝，凛然自然也该学学。”
“女子无才便是德。”献恭笑道，“何况九州的字难学，一撇一捺方方正正的，哪有你们的好学？你还是别费这个心了，你的心意，朕心领了！”
“正是呢！”书颜讪讪笑道，“小时候为了学写字吃了多少苦头？如今倒来了个冤大头想学字？！天底下竟有你这样的蠢人？！”
“公主打趣你呢！”献恭见凛然些许尴尬，便道，“公主也是心疼你，你若是想学，我便教你画画。”
“好。”凛然乖巧回道。
“凛然妹妹，”书颜笑道，“你如今新婚，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可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下。皇上政事繁忙，纵是你的夫君，可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九州之事，多如牛毛，一发全身，更别说是如今的关键节点。你想学画…跟着我也是一样的。”
虽说书颜眼神和善，笑语盈盈，但凛然突然被这么劈头盖脸地说了，脸颊不禁暗暗发红。献恭见了便笑道，“跟着颜儿也是一样的。颜儿从前还是皇兄的关门弟子，皇兄最会画画了！”
献恭打圆场凛然自然高兴，便笑道，“好，臣妾领命。”
“皇上！公主！小勇子求见！”守门的燕兵进帐汇报道。
“宣。”献恭道，复而又向凛然道，“今早朕同你说的那个糯米方糕，伙房的夏婆婆会做。你去求夏婆婆教你，朕今晚就想吃！”
“臣妾不会…”凛然嗫嚅道。
“夏婆婆教你啊！”献恭笑道，“夏婆婆性子最和缓最有耐心，手艺也好，你去学学。”
“那臣妾万一学不会，做得不好吃呢？！”凛然怕道。
书颜噗嗤一声笑道，“那便是恭儿自找的，不好吃也得吃了！”
献恭摇头笑道，“凛然，只要是你做的，朕都爱吃！”
“是。”凛然听罢方安心离去。
支走了凛然小勇子方敢掀帘进来，行礼后检查了帐中，确认并无外人后才开始汇报。
“启禀皇上，公主，”小勇子道，“郭昕将军已经到了兰陵中央军处，明启冉也准备启程过来了。”
“明启冉？”书颜奇怪道，“你打算把明启冉调回来？”
献恭点头，道，“以明启冉的资质，本就不宜带重兵，但我也不想把他放任外头，还是调回来，看看德行。他根源好，在我身边学两年，再做打算。”
书颜暗暗点头，道，“明家如今就剩他一人了。小勇子，”书颜嘱咐道，“好好安排，路上可别出甚么事。”
“不止他一人呢！”小勇子道，“还有一个霍家的姑娘和公子跟随！”
“霍家？！”书颜奇怪道。
献恭道，“绾心皇嫂的母家姓霍，我记得，也是经商人家。”
“渔阳吗？”书颜问道。
“是。”小勇子答道，“明霍是渔阳郡有名的商家，出了灵皇后后更是名噪一时，只是渔阳靠近兰陵，怕也是乱得很，那里头的亲眷估计也过得不好。”
“怪不得那霍姑娘不回渔阳呢。”书颜道。
“是。”小勇子道，“一来路上艰难险阻，二来那里头的亲眷也不知活了多少，过得好不好。世道乱了，还不如留在表哥的军中。”
“世道乱了…”书颜感叹，昔年太后在的时候明明还是一副太平面孔，虽比不上盛唐的万国衣冠拜冕旒，却也是承平盛世。当时有谁能想到没几年竟能成这样？到底要甚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同兴的九州？李周的天京甚么时候才能和万户捣衣的长安媲美？
书颜久久不语，献恭也是在一旁伤感了许久。
良久书颜方响起想要问小勇子的正事，“那个霍姑娘和明启冉有甚么没有？”
“甚么？”小勇子的脑袋没书颜那么跳，只问道，“公主想问甚么？”
“我想问，”书颜清清嗓子道，“那个霍姑娘嫁人定亲了没有？”
“仿佛没有。”小勇子道，“即便定亲了，上哪里送亲去？长辈都不在身边。”
“颜儿怎么了？”献恭疑惑，怎么书颜问起这事来了？
“恭儿多大了，我哥哥有多大了？”书颜道，“恭儿虽没皇后，却已经有了一个美妾，我哥哥却连女孩子的手都摸过。他胆子小，自然得有我来出面了。”
“林修能胆子可不小。”献恭回想起昨日山中的他，笑道，“兴许只在女孩子的面前胆小。”
献恭还想说甚么，却被书颜瞪了回来，只得道，“既然你看上了霍家姑娘，等那姑娘来了，我替你留个心眼，可好？”
“好。”书颜笑道。
“还有甚么事吗？”这话是献恭问小勇子的。
“有。”小勇子道，“但不是大事，皇上知道一下就行。殷城主新招了几批燕兵，正在训练…”
“这次招的要好好查查家世。”献恭道。
“臣知道。”小勇子道，“臣已经知道了燕营细作一事，会告知殷城主的。另外，这批燕兵还要多训练几年，里面有几个毛娃娃…”
“毛娃娃？”书颜皱眉，“有多小？”
“最小的…八岁。”小勇子比划道。
“这也太小了。”献恭道，“这么小的该在家念书学兵法，怎么跑来参军了？！”
“回皇上，”小勇子道，“这些个年纪小的，都是没了爹娘的…不是燕国人…”
书颜和献恭明白了，他们是和何摘星一样的，都是爹娘死了没人照看的，殷城主也是看他们可怜，便编了一支娃娃兵，至于上不上战场，得看献恭了。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九州若不太平，连不识字的孩童都得跟着遭殃。
“也好。”献恭无奈道，“既然已经收了那便留着吧，好容易跑到燕国来，不能让他们再成了饿殍。等交趾攻下来…让他们来交趾吧。”
“是，臣遵旨。”小勇子颔首道。
没多久小勇子离开了帐子，帐中又只留下了书颜和献恭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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