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闭眼仔细感受一番，但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来者躬身行礼:“臣接驾来迟，请小公主恕罪！”
苏凌收回视线，语气淡然道:“你可知我来此地所为何事？”
狰听着这语气，莫名地内心一颤:“臣、臣不知。”
“你管辖区内的妖为乱人间，你不管不顾，任其寻衅滋事，你可知你这是在玩忽职守？”苏凌说着转过了身，眸色黯淡的像是撒了一层灰，黑如点漆的深色之中，满是冰冷。
狰对上了她的眼神，只稍一秒，便吓得立马埋下了头，将身子弯得更低。
苏凌看了他一会儿，抬脚慢步从他身边走进府内:“今天我要知道全部。”
狰一听这话，双手止不住地抖了起来，连声音都跟着发颤:“是、是。”
府内的侍奉小妖给苏凌上了上好的大红袍和糕点，苏凌扫了一眼，眉间冷意更甚:“你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嘛。”
狰一惊，“扑通”一声直接跪了下去:“臣、臣不敢，这是臣府上最好的茶叶，一直不舍得喝，今日知道您要来，臣才拿了出来。”
苏凌叹了口气:“起来说话。”
“是、是。”狰颤巍巍站起身。
苏凌拿起一旁的茶，放在鼻间闻了闻:“我问你，为何你对于猼施几妖的行为放任不管？我来之前调查过，你的声誉不错，千百年间，古镇里的人或者妖都敬你、爱戴你，但是近些年来，你为何换了个动向，几乎不见身影？
“如果你着实处理不来这事，身为一方镇守妖兽，可以直接面见妖皇，他定会处理，但你为何选择一言不发？
“你最好别骗我，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狰闻言头呼吸一滞，头皮也跟着发麻。
这传说妖族的小公主，年纪轻轻就深得妖皇处事、气度的真传，现在看来，这传言果真不假。
他额头上冒出冷汗，紧接着再次“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臣有罪、臣知罪啊！”
“说来听听。”苏凌微微抿了口茶，“起身说话。”
“臣不敢，臣斗胆请求小公主容臣说完事情经过再定罪，否则臣不敢言。”
苏凌闻言，脸色一沉:“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不不，并非如此，臣......有苦衷。”
“你且说说，有我在，判官也不敢奈你何。”
“是！”狰这才直起身子，老泪纵横，声音沧桑道:“这事得从一千年前说起。”
苏凌倏然间神色大变:“千年？”
狰叹了口气:“那孔家的先祖其实是一只九尾狐，就居于这寒钟寺后的一座山峰之中。
“一千年前，我还是个20岁的小伙子，初到此处便去了趟寒钟寺，本想着向月老求个姻缘，结果却在无意间结识了那孔家先祖孔笃光，我们一拍即合，从此成了挚友。
“之后我继任此处的镇守妖兽一职，他前来向我道贺，也是在那一日，他识得了一户绝户之家的小姐，两人一见钟情，便想私定终身。
“但是，这《妖族律法》中明文禁止:‘为妖者，不得与人族缔亲结合，违令者，毁其元，入勿忘岛，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但笃光不听我劝，一意孤行，做了那上门女婿，不久一个婴孩降临人间，我也因此犯了包庇之罪。
“人与妖的结合，孩子大多活不过三十，但笃光的后辈子孙，大多活过了三十，只是未达四十，许是九尾狐一族灵力强的缘故。
“自此算祖祖辈辈至今也有三四十代，现如今孔家那地，就是千年前笃光生存之地，乃九尾狐一族灵脉所处，生生世世皆于此。
“不过随着后世与人结合，妖族的血脉在这一代代繁衍中越来越不明显，几百年前就呈现此势，就是......”
“就是什么？”苏凌看着他，神色复杂。
狰眼神里满是悲伤:“就是这后代子孙，大抵都会有些缺陷，就如现如今的皓之，他不爱说话，也不与人言论，按照人族的医学，那叫孤独症，其实不然。
“他是天生灵智残缺了一些，缺少了人族本该与生俱来的情感，所以他看着便很没活力。”
“......原来是这样，那...为什么他会主动来找我们？”
“许是您和南州殿下，身上有着某种东西在吸引着他吧，亦或是九尾狐族，天生便带着灵性，即使是历经多年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皓之看到你们，许是觉得你们非比寻常吧。”
“所以你便是因为自己犯了包庇之罪而不敢面见妖皇？”苏凌站起身走向他，伸手将他扶起身，“只是怕自己受罚？”
狰有些惶恐，颤颤巍巍地去看苏凌:“臣不敢劳您亲扶。”
“免了，一码归一码，刚刚是以身份在跟你说话，现在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想跟你唠唠嗑的普通人。”苏凌叹了口气，“我能感受到您的苦衷，可愿意同我说说？”
狰猛地鼻子一酸，两行热泪顷刻之间便从眼眶中掉了出来:“臣、臣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苏凌看着他:“您慢慢说。”
狰感激地点了点头:“是，您请坐。”
说着他抹掉脸上两行泪，挺直腰板说道:“这几个妖到此的第一天晚上，我便收到一份匿名书信，上面写着我要是胆敢插手此事，便要将我包庇之事全盘托出。
“我并非是贪生怕死，只是我答应过笃光，要做个好守护者，要好好照看这一方生灵，也好好照看他的子孙后代，我不能死。
“被逼无奈之下，我只得选择暗中保护这古镇里的居民，保护他们免受几妖的伤害。
“寒钟寺那老一任住持还在世时便与我说过，不日有贵客驾临，可帮我解决此事，为此，我一直在等。”
苏凌听完后良久无言，之后也只是问出一句:“那孔家先祖去了何处？”
“随着他的夫人去了，在他的孙子五岁之时，他的孩子便消散了，孔夫人因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他便......他是个很长情的人。”
苏凌听得内心五味杂陈，既感叹孔笃光那一份深情，又感叹狰对于挚友的情意。
这就跟大树爷爷对烛龙祖爷爷的情感一般，为了一个承诺，孤身一人穿梭了千年的时光。
狰躬身行礼:“现如今，我已说明，请求小公主将这事处理好，臣愿意接受律法制裁。”
“不急...我、我需要衡量一下......”苏凌看着黑石地面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她再次问道:“猼施是受指使的吗？他们一味地打压孔家可是为了孔家先祖的那块灵脉之地？”
狰点了点头:“是，您真的心思缜密。”
苏凌抬头看他:“为何如此？这地有何特殊？”
狰语重心长地说道:“据笃光说，这地之下隐藏着一个上古灵泉，有着驱散毒瘴的作用。
“而这灵泉也是这座古镇的灵脉所在，它在一日，古镇便可一直安然无恙。
“千百年来，不管别处如何变覆，此地一直人杰地灵，很大程度就是与之相关。”
“你的意思是，他们想夺到这灵泉，并占为己有，而他们的目的极有可能是为了去除毒瘴？”苏凌说着站起身，“那我大概知道是谁了，你好好待在此处，叫上予怀作伴，我没猜错的话，他该是你下一任接班人吧？”
“......是！”
苏凌看了他一眼，嘴角浮现一抹笑:“他是九尾狐？”
狰闻言，瞳孔微微一颤，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苏凌好半晌:“您、您如何得知？”
苏凌转过身:“本来不知，但在我迈出镜花水月的那一刻，他故意释放了灵力，还挺强的。
“而且与寒钟寺后山蔓延于空气中的灵力有些相似，再结合你所说，我想，他大概便是九尾狐一族的。
“晚些我会带着我的决定来找你，你......有什么需要安排的，先安排吧。”
苏凌说着走没两步，便消失在了府内。
“......是，臣恭送殿下。”狰躬身行礼相送，眼眶中泪光闪烁。
也许今日便是自己留于这世上的最后一日吧，但沉压心头多年的心事已然解决，当下更多的是对一切的释然。
眼泪划过带笑的面庞，他站直身子，看着那早已无人的大门，兀自愣了好久。
笃光，我这一生似在须臾，寂静无声，但我不负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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