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台下众人跪拜，齐声道：“花灯祈愿，国运恒昌。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们这么一拜，混在人群里的刺客皆显露了出来。
他们飞身到台上，手中利刃在烟花的映照下，尽是满满的杀气。
太监惊得嗓子都变了调：“保护太子殿下！”
太子下意识护住身边女子。刺客来势汹汹，出手间皆是杀招。
台下的百姓吓得全跑了，空出了一大块场地供侍卫与刺客相搏。
“若若！”孟竹知想飞身上台带走古意，却被刺客牵制，不得脱身。她眼底猩红急躁，出刀愈发狠厉，所过之处，皆是刀光血影。
古意跟着太子的步伐往后退，剑芒逼近，她正要旋身躲闪，一人飞身而至，手指夹剑，用力一折，刺客的剑被折断。
孟固一掌将刺客拍飞，大声吼道：“阿若，快逃！”
另一名用半截面具掩脸的刺客挥剑，朝太子的方向下挑，目标对准太子拉着古意的手。
古意瞳孔一缩，将太子的手甩开，将他推远，自己却暴露在剑光之下。
突然被人拉进怀里，她抬头，见孟竹知用大刀拦剑，刀上倾注的内力将面具人逼退数步。
面具人嘴角溢出鲜血，内伤被牵动。刚刚他强行收势，内力反噬，加上孟竹知又给他一击，他已是伤上加伤。他抬眸看了白衣女子一眼，女子身上并无伤痕，他松了口气。
古意见他身形，觉得眼熟，武功招法也与一人的身法相似，怀疑他就是赵坚。
几个刺客见太子对白衣女子回护过甚，便打起了用她牵制太子的主意，转去围攻她和孟竹知。
围攻太子的刺客则掏出火折子，面具人制止道：“不可！再等等！”
阿若还在台上，现在绝不能点引子！
刺客却没有听面具人的，而是将火折子丢到纸糊的花灯区。
花灯遇火，烧了起来，里面本就有烛火，那一排的花灯逐个被点燃，逐渐逼近角落的引线。
书生坐在窗边，远远瞧着花灯集的热闹。
古意被孟竹知紧牵着，她手里勾着的九微花灯随着她们的移动轨迹在空中甩来甩去。
他打了一个响指，启唇。
“闪。”
围杀古意和孟竹知的刺客懵了，她们人呢？！
刚刚还在呢，怎么就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少女问：“主人为什么救她们？”
书生摇了摇合着的火纹扇：“非也。我只是不想看见我的得意作品被炸得不成样子。”
少女又道：“主人，您能不能将台上的太子和那位赤手空拳的壮汉一起救下？”壮汉依旧在台上保护太子，正是那孟固。
书生浅笑道：“我今儿个只想当喝茶看戏的闲人，他们有自己的命数，用不着我插手。”
少女道：“可他们何其无辜？”
“死不了的自然能活，不能活的，怎么救都活不了。”书生敛笑，看她，声音淡淡：“青鸟，告诉我，是谁教坏了你，居然对凡人发善心？”
花灯湖边，古意和孟竹知突然出现在柳树旁。
现在湖边没什么人，小贩正在拿竹竿偷偷地将飘在湖面的莲花灯回收，打算拿回家修补，来年再卖一笔钱。
捞到不少，他搂着一堆莲花灯喜笑颜开地转身，看见两个女子站在柳树下，立刻被她们吓了一跳。
小贩心里有鬼，担心她们看见自己在捞莲花灯，要是传出去，说他捞别人用来祈愿的水灯，那他的生意以后可就不好做了。
他开口试探道：“两位小姐，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刚刚这里还没人呢！”
“轰隆——”
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小贩吓得立刻趴地。
古意的视线落到远处，冲天的火光映进她的眼眸。
她听见小竹子的声音带着轻微颤抖。
“那个方向是……花灯集。”
挂钩与花灯的衔接处乍然断裂，九微花灯掉在地上，镂空处透出来的光蓦然消寂。
一滴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滑落，没入白衣。
苍黄翻覆，陵谷变迁。
人死如灯灭。
……
孟竹知跪在灵柩边，往火盆里投纸钱。
夜间寒气凛冽，古意穿着丧服，跪在她身边，尽力抑制着自己的咳嗽声。
“若若，你身患寒症，不能受凉，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守灵。”孟竹知声音嘶哑，眼神空洞，持续着手里投纸钱的动作，火舌席卷而上。
感受到炽热，她没有收回手。
突然，她的手被人拉住，远离了火源。
她的视线沿着那只手，慢慢往上游移，看见女子发白的嘴唇，毫无血色的肌肤，最后，她看着那双泛红的眼睛。
“小竹子，不要伤害自己。”
她听见女子对她说话，感受到有人为她拭泪，看见对方的眸底尽是悲痛之色。
她问：“我是不是很不孝？”
没有等女子开口，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爹总是催着我成亲，说嫁谁都行，只要那个人对我好，能包容我的所有脾气。”
“我总是闯祸，六年前还揍了一个富人家的小少爷，爹吓唬我，说要把我卖给富人家当童养媳，这样他就能下辈子不愁吃喝了。”
“我被吓得离家出走，他在乞丐堆里找到我，带我回家。他说他不该吓唬我，说他从来不求我大富大贵，只求我平安顺遂。”
“爹说他催着我嫁人，是怕万一他哪一天出了意外，没人能照顾我。他是个尽责的父亲，也是我唯一的血亲。”
“可是在他死的前一天，我还削了茶树，惹他生气。”
脑海中浮现爹揪着她的耳朵念叨的场景，渐渐转换成花灯集的冲天火光，她说：“若若，如果那天是花神显灵将我们变到湖边，她救了我们，那她为什么不救救我爹呢？”
“她能救两个人，再多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她不停地质问，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
“为什么不救我爹？”
“为什么不多救一个？”
“为什么不救我爹！”
“为什么不能多救一个！”
“小竹子！”古意抱住她，认真的，郑重的，在她耳边许诺：“我会照顾你，我会陪着你，我一定会给孟爹爹报仇。”
古意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声音温柔坚定：“你信我。”
她僵了片刻，慢慢回抱住被冻得浑身冰凉的女子，却好似抓住了温暖。
双臂逐渐收紧，她闭上眼，掩住眼底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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