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空，大明，大净三兄弟接到曹静的命令，便即起身，分三个方向，将营帐围在了中心，更往外走了十步，不让任何一人靠近营帐。
“泯哥哥，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慌张？”曹静回到营房，拉着曹泯坐下，柔声问道。
曹泯之前是与甘维有约，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变得如此紧张，这让曹静不得不暗中警醒。
“是那甘维与哥哥说了什么吗？”曹静为曹泯递上了一杯热茶。
曹泯此刻却哪有心思喝茶，接过茶杯便放到了一旁，迅速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与曹静说了一遍，然后道：“方才甘维在大帐中对玲珑的那种恭敬之态，我们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以他此前表现出来无所不知的能力，想来他肯定是知晓了玲珑的真实身份，才会如此！可我去问玲珑，他却说根本不认识什么吴玚，吴琅的！”
听完曹泯的叙述，曹静却是没有多大反应，她也徐徐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又轻柔地坐到了曹泯的对面，微微呷了一口，这才放下茶杯，笑道：“泯哥哥以为，玲珑是与不是皇族子弟，与我等，可有多大干系？即使他是，他没有在我们面前展露身份，那必然是有他的难言之隐，你我又何必要妄加揣测？”
“怎会没有多大干系？！”曹泯几乎脱口而出，“他若是天子的弟弟，那……那……”
那了好一会儿，曹泯却也不知要那出个什么来，颓然道：“好像真得没有什么干系……可是，可是，他若真是……那我……”
曹泯想想自己收了一个王爷当自己手下，平日间还对他呼来喝去的，就有些浑身不自在，再想想当初遇到吴琳时，还曾将他狠狠揍了一顿，这要是追究起来……
曹泯越想越不痛快，起身叫道：“不行，我一定要寻他问个清楚！”
言罢，就要再往外面走去，却又被曹静拉住。
“呵呵，泯哥哥你且坐下，听静儿慢慢道来。”曹静又将热茶递过去，曹泯这才无奈地喝了一口，催促道：“那你快说，我该如何是好？”
看着曹泯那好似没头苍蝇一般乱撞的样子，曹静的心中就有些好笑，也嗔怪起了吴琳那妮子。
“坏丫头，等打发了泯哥哥，看我不去收拾你！”曹静心中坏坏地念了一句。
她又在曹泯身旁坐下，又为炭盆里添了一根柴火，才笑道：“玲珑之身世，其实早在武州城遇见她的时候，我就有些猜测。不过当时她声称自己是从蜀国而来，所以我便没有深究，现在想来，她应该的确是从蜀国来的没错！”
“你早就怀疑他的身份了？！那你怎么不和我说！”曹泯一听，便有些愠怒，感情这些家伙是合起伙来在骗他！
曹静深深看了曹泯一眼，看得曹泯一阵疑惑，还以为自己是不是脸上长花了。
可是曹静就如此怪异地盯着自己，也不说话，直看得曹泯忍不住要起身离开，曹静这才又开口，只是她这句话，却险些没让刚刚站起身的曹泯晕倒在地。
“玲珑她其实和我一样，是一个女孩子……”
“我……”曹泯忽觉脑海中一片混沌，今日他所接收到的消息有些太过震撼，一时间根本消化不了。
从早上开始的大战，到后来支援郑绍时险些痛失葛伦，大多这两员爱将，再到后来得知马世民回了咸阳，之后与甘维的一番接触，更是将这一天的大悲大喜推波到了极致。
而相比之下，这一切都没有吴琳的真实身份来得令人刺激。
“她是女孩子，她竟然是女孩子！我竟然让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做了斥候营的主将！！！她……”曹泯颓然坐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喃喃自语。
他忽然想起，方才看到的那道被桌案上高高叠起的书卷所遮挡住的身影，在此刻想来，竟是莫名地有种心酸，她可只是一个女孩子啊！
曹泯想到了初次遇见吴琳时候的情景，当时她使出了所有手段，不轮是明争还是暗抢，都想要得到那在曹泯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的几两“幻生奇铁”，此后更是因为这点缘分加入到了曹泯的麾下，如今想来，她做这么多，显然是有着她自己的目的。
可她究竟又是为了什么，才会以如此幼小的年纪，便要出生入死地做这些事情，她究竟背负了什么？
曹泯心中悲伤的同时，也很是疑惑，一团晶莹在他眼中徘徊，好似就要落下。
此时，曹静的声音又轻轻传来。
“我曾听闻，先皇在离世之时，留下过三位皇子以及一位公主，三位皇子分别名为吴玚，吴玦，吴琅，而那位公主名讳却不为人知，只有宫里的少数人知晓。不过，此事却是瞒不过我父王，所以我也曾有耳闻，那位公主，名叫吴……玲珑！”
“吴玲珑？！”曹泯一呆，惊愕地抬头看向曹静道：“可是玲珑的表字，是我给他起的……”
曹泯越想越是不做声了，难怪，那怪这个听起来有些娘娘腔，又有些鄙夷味道的“表字”，吴琳竟然心甘情愿地接受了。
原来她的真名，恰恰是唤做“吴玲珑”！这应该说是阴差阳错，还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呢？
“呵呵，想来玲珑在听到哥哥给她起这个表字的时候，她的心中应该很是欣喜，充满暖意的吧……或许也是在那个时候，她……”
“她？她怎么了？！”
“呵呵，没什么……”曹静再次为曹泯满了一杯热茶，略有些落寞地继续道：“泯哥哥并非出生在帝王之家，所以不懂帝王家的可悲，我北魏王室之争尚且如此薄情，更何况是大汉的帝位之争……”
曹静显然是想起了曹允，曹元和曹光三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对此她虽然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这是帝王家永远逃不开的主题。
对此，曹泯也只能沉默不语，比起她们这些身在帝王家的子嗣，司马家可是温暖了无数倍。虽然他们地位崇高，只可惜少有亲情的温暖，却也因此，曹雍，曹颖和曹静三父女之间的感情尤为的难能可贵，曹雍也是更加的珍惜。
“唉……”曹泯轻叹了口气，柔声问道：“可是玲珑既然身为公主，不应该在皇宫中锦衣玉食才对，却又为何会到了武州城中，与我们遇上？即使慕容骏如今把持朝政，也不会对她这个年幼的公主怎么样吧？”
对大汉皇室的那一段往事，曹泯并不清楚，当时他年纪尚小，一心在山谷中修炼，管义和白羽等人又不会特意将皇室中发生的这些事情与他细说，所以他并不知晓那段历史。
曹静也不奇怪，很有耐心地细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生在王宫之中，所以对这段历史了解得也比较清楚。当时……”
曹静聪慧，也很有文采，她为曹泯描述起这段历史来，便让曹泯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就好似他就是那时候的吴玲珑，面对父皇被杀，母妃被冤枉，甚至亲眼看到母妃屈服在慕容骏父子的淫威之下，为了保全她们母女的性命，甘心受辱！
如此种种，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在她幼小的心灵之中又会留下多么可怕的一道伤口？
悲伤，痛苦，无助？这一些，曹泯不用去努力感受，因为他也亲身经历过！
在这一刻，被曹泯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伤疤又重新破开，渗出了新的血液……
“原来，玲珑和我一样……”感同身受，同病相怜，泪水无法止住的往下流淌，曹泯喃喃低语：“可是她比我还要小……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能做……”
曹泯想到了自己，当时的他，面临家变，也只能被人保护在山中别苑躲藏，无能为力。
在这一刻，对吴玲珑，他猛然萌生出了一股无法遏制的保护欲，在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我要保护她，我不能让她再受一点伤害，我要她永远快乐！”
在这一刻，吴玲珑的身影与司马凝重合，与司马冰重合，与王夫人重合。曹泯将心中的那份对家人的思念，渴望和眷恋全都转嫁到了吴玲珑的身上，他似乎想要通过保护她，来弥补当年的失去。
“我明白了她如今所做的一切，我明白了她心中的感受，她和我一样……”曹泯缓缓起身，抹干了眼泪，看了看曹静，忽然微笑道：“静儿，以后，玲珑也是我们的家人，你可愿意？”
曹静闻言一怔，随后脸上闪现一股满足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嗯！”
曹泯会心一笑，走上前抱住曹静，轻声道：“既然是家人，我们便要与她一起承担，她心中的痛苦，这些年肯定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我这就去寻她，让她知道，我们会陪着她！”
曹泯很清楚，当年他能成功地从家变的阴影中走出来，靠得正是白羽，臧万和管义三人的陪伴，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便成为了曹泯的至亲之人。若是没有白羽等人的陪伴，曹泯很难想象，以他那冲动的性格，究竟会走向哪种极端，就算是成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是很有可能的。
“嗯！泯哥哥去吧，静儿明白的！”曹静自然知道曹泯的想法，也明白曹泯的心思。
紧紧拥抱了一下曹静，曹泯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曹泯离去的背影，曹静脸上的笑容很是满足。与吴琳接触了这么久，曹静其实早就发现了端倪。吴琳虽然隐姓埋名，但她身上那种从骨子透发出来的高贵之气，却是怎么也隐瞒不了的。
以曹静的眼力，自然早就看出了吴琳的不凡，再加上她用的假名，怎能不让曹静有所联想。
只不过，吴琳不愿意说，曹静自然也不会去点破。这件事情，她有意地想要留给曹泯来解决，她相信，总有一天，吴琳会跟曹泯坦白。
只是这个坦白被甘维给打断了，时间比预期的早了许多。
曹泯又来到了吴琳所在的营帐前，这一次，他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但临到门口，却又有些踯躅。只不过，前次是因为吴琳的身份，这一次，却是因为知道她是一个女生……
曹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接近子时，在此等隆冬寒月，夜半时分，主动找上一个女生的房间，这怎么看都有点像是要寻求温暖的感觉……
“哎呀，我在想什么呢！”曹泯不禁有些脸红，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才挺了挺胸，掀开帐帘，大步走了进去。
桌案上的书卷已经矮了许多，也能看清桌案后的人影。吴琳依旧在埋头整理，好似知道是曹泯进来，所以并不抬头说话。
“咳……咳……”曹泯轻咳了一声，走上前，吴琳却是依旧没有抬头。
“那个，玲……玲珑……方才，方才是我唐突，我不该直接……”
“公子，今夜已深，若没有要事，便请改日再来吧，属下今日任务繁重，实在脱不开身！”吴琳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平和中隐隐有着一丝冰冷的味道，听在曹泯的耳中有些不舒服。
曹泯话未说完，便被吴琳给噎了回去，本想要先跟她道歉，毕竟他方才直言了吴琳两位兄长的名讳，这是对她两位兄长的大不敬之罪，吴琳会有所反感，也很正常。
方才来时，曹泯有着一肚子的话想要和吴琳说，他想和她说，他们有着类似的经历，他们要互帮互助，他会将她当作亲人之类的千言万语，可当见到了吴琳，面对她这种冷漠的态度，曹泯只感觉到的是心痛，所有话，竟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冲上去和她抱在一起，大哭一场。
“玲珑……你早些歇息吧，千万不要累着了！”曹泯低声细语了一句，没有再多说，转身缓步走出了营帐。
他的心很痛，他要找个适当的机会，再与吴琳细说，只是不是今天。
在曹泯走后，吴琳停下了笔，她的双肩微微颤抖，桌案上的纸张，也早已被泪水浸湿，墨迹挥散，根本看不出写了什么。营帐中除了低泣，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喜欢司汉请大家收藏：(m.yishudushu.com)司汉亦舒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