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亶和窦诞不睦多年。
当初窦诞降唐，出任户部侍郎。
他和另外一位户部侍郎段纶是连襟，又都出身关西名门，不论名望和人脉皆非离开关西多年的苏亶可比，两人在户部架的苏亶非常难受。
不过到底是胜者为王，苏亶是开国之臣，深受皇帝信重。
不久，苏亶就挤走了段纶，接着便是打压窦诞，窦诞随后出任司农寺卿，可以说半是自愿半是被逼出走。
所以说窦诞和苏亶之间，既有私怨又有权力之争，即便够不上死敌的程度，可矛盾几乎无法化解。
窦诞受累于李氏，始终无法亲信于人，司农寺的权责也远不如户部，所以一直以来都被苏亶压了一头。
与窦诞的境遇相比，扶风窦氏各支却是越来越繁茂。
如今的窦氏子弟和他们经历过五胡之乱的祖辈不太一样，大多不善武功，即便像窦诞这样领过兵，见过阵仗的人，实际上也不太谙于行伍。
所以隋末战乱当中，窦氏子弟少有惊人建树，更何况还投错了注。
结果就是唐初之际，窦氏各支都很低调。
不过随着天下承平，窦氏的优势也就渐渐显现了出来，有了厚积薄发之相，比之那些在下坡路一去不回头的前隋旧阀，窦氏可谓是蒸蒸日上。
武功苏氏在底蕴上本就不如窦氏，时间越长差距就越大。
如今苏亶起意来挖窦氏的墙角，这是要和整个窦氏结怨的架势……
苏亶走后，元朗琢磨着这事，在他看来，苏亶这是病急乱投医，成了自然好处多多，可也结下大仇，将来两家斗起来，武功苏氏未必能斗得过窦氏，可谓遗患无穷。
不成的话倒是没什么，左右不过是他元仕明白忙一场，却还能在苏亶这里落个人情。
当然了，之所以最终答应苏亶入宫游说，苏亶家的独女苏月被苏亶夫妇教养的很好，不像其他关西女儿那么强悍泼辣，性情温良却又聪慧机敏。
而且苏大娘家学渊博，知书达理不说，还精于算术，将来必定是个管家好手，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窦氏的女儿他没见过，苏月却是时常来元府走动，知根知底。
李原是他的外甥，在舅舅面前可谓无话不谈，说起选妃的事情，更多的是担心性情不合，婚后吵来闹去，又不像阿爷阿娘那般越闹感情越深，怕是会惹来无数烦恼。
这和平常少年没什么两样，对婚后的生活既期待又担心，反正到了这个年纪，就是忐忑的很。
苏月可为外甥良配，这个月老元朗觉着自己可以试着当一当，比宫中选妃那一套总归要靠谱一些。
…………
主意已定，他倒也不急着入宫。
苏亶说的再多再好，他也只信个六七分。
苏亶和房玄龄，徐世绩，褚遂良等人不同，房玄龄等人都在落魄时结交下来的，众人感激于他的恩遇，几乎不可能坑害于他。
苏元宰……
元朗耳根子软，心也不够硬不假，可要说他有多纯良，那完全是瞎说。
所以不会是苏元宰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说话的时候被苏亶糊弄的有点上头，过后冷静下来，也就有了防范之心。
元朗觉着先要做的不是入宫去见姐姐，而是得查探一下苏亶所言真假。
比如说苏亶暗示他也是迫于无奈才会上书参劾尉迟要君，这事元朗觉着八九不离十，他那位姐夫计谋百出，年轻的时候便心黑手狠，如今更是心意难测。
不动声色间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愧开国之名。
想借苏亶之名除掉尉迟信，太“合情合理”了，而且他觉着苏亶没那个胆子，敢给姐夫扣屎盆子。
只是结果归结果，元朗想知道的是过程，这能证明苏亶本人的品行，苏亶以前名声就不太好，如今更是大坏。
以往元朗和苏亶相交，不太在乎这个，可现在苏亶想跟皇室联姻，那就不成了，日后可不能让外甥受了苏元宰的拖累。
这事该找谁打听一下呢？
元朗想了一晚上，阿史那云真看他满腹心事的样子，问他苏元宰过府到底为了何事，他也没吐露半句出来。
这事除了姐姐姐夫，跟谁都不能说，包括妻儿。
第二天，元朗用过早饭，把长子赶去上衙。
羽林军今年也将有所变动，十位羽林将军会变成十二位，之后就是羽林十二卫了，随之裁撤左右监门府。
这些都是开年兵部要进行的举措。
元大郎在羽林军中消息灵通，开年就已得知消息，还跟父亲商量着是不是能谋一下羽林将军的职位。
元朗听了一脚把儿子踢开，只跟儿子说了一句，痴心妄想。
羽林亲军是跟随姐夫入京的晋地精锐组建而成，其中几个羽林将军的职位当初许给了关西世族子弟以为拉拢。
可总体而言，十位羽林将军皆是百战之辈，无一庸才。
统领这些皇帝亲军的更是阿史那贵妃和罗士信这等勇冠三军的凶人，羽林中郎将尉迟恭统领过大兵，有平定萧铣之功在身。
自家儿子连人都没杀过，靠着家世才在羽林军中谋了个参军的职位，还想觊觎羽林将军之职？
当时元朗越想越气，对儿子拳打脚踢，和当年元老头对他一般无二。
嗯，这在关西人家并不稀奇，做人道理都包含在拳脚和棍棒当中了。
元大郎也挺委屈，羽林军此次多出两卫，其实就是为东宫六率府准备的，他曾在太子身边伴读，争一个下来不是正合适？
这就是典型的权贵子弟思维，他们没经过战阵，对军功并不敏感，大多也没那个心思，只想着靠人情关系来谋官位。
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久而久之，官制腐化堕落也就在所难免。
不论是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都是如此，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什么历史终结论，听听就得。
一国之兴衰，族群之起落，长则三百载，短则数十年，从不曾因诸人诸事而有所改易。
崽卖爷田不心疼，话糙理不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
羽林军改制，号称北府，随着羽林军军制越来越完善，左右监门卫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而左右千牛备身府却被留了下来，这显然是给权贵子弟留下的一条捷径，同时也给朝中赏赐功臣留出了些余地。
以后蒙荫的功臣子弟，多数进的就是千牛备身府了。
至于入了千牛备身府有什么样的前程，对权贵子弟有没有吸引力，现在也不太好说。
千牛备身府会成为皇家仪仗，离着皇室近，不缺晋身的机会，可要想谋取实职，千牛备身府的资历却并非好事。
人家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怕是先就要被看轻三分，今后真有志向的人是不会入千牛备身府的。
…………
北府十二卫，包括了东宫六率，是为皇帝亲军。
元大郎想谋一个羽林将军，以他的年纪和资历来说，其实不用元朗捶打，机会也十分渺茫。
唐初这个时节，最不缺的就是满身军功，等待晋身之机的人，就算罗成，元大郎等人与太子再是亲近，也不可能争得过那些人。
最重要的是有李破在，他不会允许有人在羽林军中乱来，这可是他的亲军，他不管以后会如何。
反正现在谁要是敢往里面掺沙子，来一只剁一只，都不带犹豫的。
他可不是李阿瞒……
…………
“二郎多少天都不见人影了，这小畜生……”
元朗嘟囔了一句，他家二郎读书成瘾，自从拜了虞世南为师，就很少回府了，一问就是在观文殿，弘文殿这些地方，偶尔还会跑去长安书院的书楼。
元家出了个书虫，让元朗欣慰之余也有些不自在。
阿史那云真目不识丁，他也没强多少，没想到却生出个爱读书本的崽子，之前还说下一科京试要下场试一试。
人家悄没声的已经过了京兆的道试了。
他家阿爷听闻此事，赞说俺家出了个麒麟儿，然后……然后吐沫星子就喷了元朗满头满脸，若非他跑的快，准得挨两脚，上哪说理去？
不过元二郎确实是最让元朗省心的一个，不怎么用元朗奔走，人家自己就能谋得前程，而且显然是想走官试科举的正途。
元朗也只唠叨一句，就把自家二郎抛在了脑后。
早饭之后先把元二娘叫过来，仔细询问了一下他和苏月相交的点点滴滴。
以前苏府女眷来这边走动，元朗从不会刻意过问，他可不是姐夫，喜欢那种调调儿，他元三郎可是要脸面的人。
如今问起，元二娘和兄长一样，都以为是苏元两家这是要结亲，所以事无巨细都跟父亲说了，还为小姐妹说了些好话。
以后苏大娘若真成了嫂嫂，她是乐见其成的。
在女儿叙说当中，元朗心里有了点底，觉着自己没有看错人，苏氏女实可为外甥良配，至于酷肖窦大娘的那个……反正他也没见过，不用他来操心。
接下来的几天，元朗又让妻子去拜访了几家女眷，都是和苏元宰交好的人家，暗戳戳打问了一番。
保媒拉纤的工作做的十分到位。
最终得到的结果很是让人满意。
这一天，元朗直奔宗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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