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三娘府上本宫一直未曾去过，改日去瞧瞧……据闻府里住着的都是些女子？那倒是宫里差不多嘛。
京中可是少有这样的人家，三娘特立独行，怨不得名满长安，让人念念不忘。”
李碧笑着说道，却像一个手持利刃的剑客，一剑一剑捅向对方痛处。
李秀宁被戳的挺疼，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脸上却还笑意盈盈，丝毫不见异色，陇西李氏的贵女，自小受的教养也不是吹的，小场面……
“妾身府中都是些苦命之人，若得娘娘大驾光临，在娘娘面前说上一句半句倒倒苦水，以后城里城外哪还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李碧眉头微扬，这绵里藏针的，以为她不敢大张旗鼓的去楚国夫人府坐坐？
不过想一想，她还真不方便去，李秀宁说的其实没错，她若是去了，就是给楚国夫人府的那些女人正名。
她李碧吃饱了撑的，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碧的胸膛也剧烈起伏了几下。
两人杯弓蛇影的已经斗了许久，都心累的不行，就差甲士伏于侧，摔杯为号的戏码了。
李破来到内殿门口处，止住宫人传禀，站在那里听了几句，后背有些发凉。
李碧那婆娘的拳头自不必提，李秀宁的小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女人多了，就这点不好……李破心下微微泛苦。
…………
李破迈步入殿，听到动静，两位李三娘同时看了过来，见是皇帝到了，心中其实都不约而同的松泛了几分。
不论身份地位，还是胸中丘壑，她们毫无疑问都是当世最顶尖的女子，又纠葛多年，碰到一处若不碰出点火花带闪电来，那才叫怪了。
只是这种别苗头的行为，往往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碧仗着身份上的绝对优势，总能占据上风，可想让李秀宁彻底心服口服，除非撕破脸，不然也万万无法达成这种成就。
说实话，不动拳脚的话，在言辞上李碧是占不到李秀宁的便宜的。
各有短长之下，才你来我往的堪堪平手。
因为她们都得顾忌李破的颜面，她们不是后来那些打拳的，没了脸皮，底线低的吓人。
她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女子，在进退之间清楚的知道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会从大局考虑问题。
不会让男人为难，顺便把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
…………
李破却觉得有两把刀射了过来，在他身上狠狠扎了两下。
他环顾左右，宫人们倒是机灵，都离的远远的，连上官仪都止步在了殿门处，李破心中暗骂，一群废物。
两个女人而已，看把你们吓的。
李破脸上挂上了自认最为亲切的笑容，话音听上去都比殿中的炉火更为温暖，“朕未入殿先闻笑语，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李碧和李秀宁同时起身相迎，李碧笑道：“夫君来了，今天是朝堂上的大日子，坐了多半日，夫君有些乏了吧？”
李破点着头，看了李秀宁一眼，假模假样的微微颔首示意，这才在李碧身边坐下。
率先开了个玩笑，“大朝嘛，每月两次，朕在上面僵坐如庙中菩萨，群臣纷纷礼拜称颂，朕都习惯了。”
两个女人坐下，闻言都笑了起来，她们岁数都不算小了，正是当世文人所说的徐娘半老的时节。
她们都是拿过刀枪的人，身体一顶一的棒，其实就是少了青春气息，到了一个女人洞悉世事，言谈举止尽显从容智慧的阶段。
看他们夫妇说话，李秀宁心中微酸，眼珠转了转，立即起身挥退上前伺候的宫人，自己亲自过来，为李破斟茶倒水。
上官仪在殿门处看着，心中一阵羡慕，心说这事自己该怎么落笔记下呢？还是只作未见好些？
关于帝王的情情爱爱，只要帝王本人不在意，起居郎就可以随便下笔，南北朝许多帝王都和神经病一样，遗留下来的起居注就记载了许多奇葩事件。
像当今天子这种才从哪到哪？
就是经历过猎宫之事后，上官仪更加趋于谨慎，如果不是还有点骨气，他都想把自己写的那些先拿给皇帝瞧瞧了。
主要是上官仪也不知道，前朝那些把帝王的隐私记录的那么“详实”的起居郎们，下场如何？
…………
“三娘倒是勤快，怎不见为本宫把盏？”
“娘娘于妾身是君臣，当恪守上下之礼，不好逾越，陛下于妾身亦君亦兄，正当伺候在侧，享人伦之乐。”
李碧瞪眼，心里骂了一句不知廉耻。
李破之前看着她们两个有点发悚，如今坐在她们身边，却是感觉有些好笑。
妻子就不用说了，互知短长，几无秘密可言，而当年那个好酒的小娘子已经随他多年，大家知根知底。
她们对他来说，都助力良多，如今这情况就挺好的……
“夫人入宫来见，所为何事？”李破干脆岔开了话题。
李秀宁顺势坐了李破另外一边道：“启禀陛下，前几日山西南道布政使房玄龄将山西南道十四家谱系奉于宗府，其中以河东裴氏，薛氏，上党长孙氏等为首。
妾身正召宗府人等核查，只是宗府简陋，府主又不在，人手略有不足，妾身这是向陛下求助来了。”
李碧蹙眉，房玄龄传言是楚国夫人府门下，倒是卖力，而房乔还和元朗交好，李碧暗自咬牙，这个表弟不能要了……
元朗任职京兆府尹，在宗府也挂了个名，当时不情不愿的，李碧为此还踹了他几脚，看来他是真没上心，让李三娘在宗府一家独大了。
还有李春，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亲族一旦扶不起来，那是真闹心。
后族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个局面，三原李氏除了一个李靖，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才了。
李碧的兄长和姐夫们更是烂泥扶不上墙，根本上不了台面，李碧的母族连三原李氏都不如，一直在靠着李氏过活。
也就只剩下一个元朗，虽说也没什么大本事，可就是运道好，不光是他们夫妇看着长大的，且还交了不少有才能的友人。
若非本身才能不堪重任，不然现在应该不比温彦博，苏亶等人差，又怎会只是一个小小的京兆尹。
就这人家还乐呵着呢……
…………
李破和李碧不一样，一听李秀宁这话音就明白了。
李春掌管宗府，如今逃家在外，宗府没了正官，元朗又不管事，如今是李秀宁在署理府事。
之前他让李秀宁入宗府任职，一个是陇西李氏的风头渐渐过去了，不虞有麻烦，二来是看李秀宁在府中无所事事，她自己也有意找些事做。
三来宗府不是什么机要之地，却代表着皇家的脸面，外戚日多，生事也多，需要几个亲近又值得信任的人来管着。
于是乎，李春，元朗，李秀宁陆续走马上任。
如今阴差阳错的，李秀宁在宗府主了事，却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无法服众是必然的，难免发生阳奉阴违之事，什么人手不足，有些人不听支使才是真的。
李破稍一沉吟，便笑道：“朕许夫人宗府事，府中要务便以夫人为主，不堪用的人便不用，想用谁，按规矩向吏部呈文便是。
长公主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这样吧，朕会诏夫人暂署府事，你看如此可好？”
李秀宁小小失望了一下，暂署还是稍微差了些意思，不过她随即便笑逐颜开，今次入宫偶遇皇后，方才弄了一肚子气，只是目的总算是基本达成了。
“多谢陛下，妾身这算是升官进爵了。”
李碧的手拢在袖子里，搭上了李破的胳膊，李破身子微微哆嗦了一下，好疼，这婆娘又来动手动脚。
李秀宁眼里不揉沙子，当即笑了起来，心下却是怒骂一句，母虎当道，肆意伤人，真是可恶。
“原来三娘是入宫讨官来了，其实不用劳烦陛下，跟本宫说一声就好，一个宗府卿而已，又非要职，本宫便可以做主赐下。
说起来三娘为陛下可是日夜操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身，依照本宫看，还可以在爵位上做做文章嘛。”
李秀宁立马笑不出来了，这话说的怎么听都别扭……哼，龌龊。
而且楚国夫人这种国夫人本就是显爵，基本上算是女子的顶尖封爵了，还能再做什么文章？
此时李碧斜眼看向丈夫，让李破清晰感受到了宫斗的滋味，反手握住李碧的爪子，“行了，三娘偶然入宫做客，厚待也正常，可总需有个限度。
什么都还没做呢，就加官进爵怎么成？朝中的御史整日在朕耳边吵吵，再加几条罪状，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有多罪大恶极呢。”
李碧哼哼两声，没了下文，她是真想拿唐国公的爵位出来，吓唬一下李三娘，可那样的玩笑却是轻易开不得。
她和李三娘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还到不了把人往死里整的地步。
就是李三娘这两年蹦跶的有些欢脱，不但自己出来抛头露面，还把自家嫂嫂……太过无耻，李碧想起来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事名声不好，可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世家大族当中都属平平常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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