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萨与阿西亚离开麦鲁夫后，在一座叫做哥诺鲁的小镇稍作停留。
那座小镇里，他们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传言。
中元次夜，有人在赤江下游，靠近龙溪边境的地方看到了巨蛇。
伊萨与阿西亚坐在客栈顶楼的凉亭里，默默听其他旅人讲述这件事。
他们知道更加具体的细节。
那一天，马队的人击退了巨蛇，不过队里的人因此挂彩。
由于急着把伤员送去附近城市治疗，他们没有仔细检查巨蛇的残骸。
第三天再赶去杀死巨蛇的地方，已经一无所有——沙漠里完全看不到巨蛇的尸体，它像突然出现在沙漠又突然消失的海市蜃楼一样，连一片蛇鳞都不剩。
“听说有人看到巨蛇肚子里掉出了一个小女孩儿，长得像华英国人。”
离开哥诺鲁的时候，伊萨脑海里回荡着这句传闻。
“他们说的小女孩儿会不会是……”
阿西亚困惑地望着他。
到现在为止，让莎没有告诉他们，她到底如何来到这里。
她的打扮好似她由万里之外来到沙漠边境的旅行凝缩成了短短几日。
她不可能通过普通方法到达这里。
华英国不乏神奇的传说，伊萨不是没有做过预想，不过他仍然惊到了。
“她被吞进了巨蛇肚子里？”
阿西亚难以想象这副画面。
这比他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更夸张。
如果让莎是生活在皇宫里的贵人，又有人用这种方式把她抓到了阿萨赛……会不会皇宫里的人以为她早死了？
伊萨意识到贪欲左右了他的头脑，用力拍了下额头。
不，他不能勉强让莎的意志，用任何不正当的手段把她留在身边。必须找到她后问清她的意愿。
“别害怕，我陪着你。”
他希望让莎的这句话里包含一点他以为的感情，哪怕只有一点也能给予他向前踏进的勇气。
但想起分别前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又打起了退堂鼓。
“你怎么看鹘霜与锡瓦金联姻的传闻？”
阿西亚提起了他们听到的另一则流言。
“那个老狐狸的后宫里差不多有陆西所有小国的公主。我已经分不清他打算与这些国家建交，还是对血统各异的后代有兴趣。”
阿西亚的话把伊萨暂时拉出了恋爱的忧思。
“他的行径太过昭彰。拓食跟华英国不可能对他的野心坐视不管。”
“所以我好奇他为什么突然大张旗鼓四处求亲。”
阿西亚托住下巴思索起来。
“拓食有马达法，华英国据说造出了新的火铳，鹘霜并无战力战备上的优势。现在突然靠裙带关系笼络陆西小国是为什么？”
伊萨也抱臂深思。
“你有没有觉得鹘霜崛起得太快了？”
他突然问阿西亚。
阿西亚被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别跟我打哑谜，我的脑子可不像你那样弯来绕去。”
“鹘霜最早不过是羽支与檀塔斯两支民族，吸纳逃亡的天城贵族后兴起的流浪军团。在一两百年里迅速扩张到比肩天城的规模，尤其是最近十几年。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扩大实在太快了。”
陆西的小国彼此实力相差不大，很难快速兼并。
“那像是得到了……什么特别的战力。”
比如说华英国的涂氏。
“鹘霜人如果有那么特殊的战士，周围国家一早传开了。至少我在鹘霜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鹘霜只是连续数代拥有优秀的将领，战无不胜。”
连连摇头的阿西亚拥有一半鹘霜血统。
“最近十几年扩张速度迅速，托福于现在的鹘霜天子。那家伙继位以后国土至少扩大了三分之一。”
阿西亚颇有点羡慕。
“后宫扩张了不止三分之一……我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靠床上的战斗力征服了天下。”
伊萨不愿翻给让莎的那些话，大部分是此类内容。
他突然明白阿西亚这会儿提起鹘霜的原因。
这条河下游流进鹘霜。
假如鹘霜有称霸陆西的野心，又有了与拓食、华英国抗衡的战力，与华英国的结盟随时会成为一纸空文。
让莎如果是华英国的贵族，随河水漂流进鹘霜未必安全。
“走吧。”
伊萨挥了一鞭。
*
关翎追着法尔扎娜与那名诡异的勿斯栗青年到了小镇西侧的聚落。
小镇西侧的聚落紧贴城墙。
这里的房屋似乎遭遇了什么事故，塌了几栋屋顶，其余的屋子跟着废弃。
关翎到了这里后发现，附近屋子里没有灯火。黑压压一片，只能借助月光找路。
法尔扎娜与男人转过三两个弯后没了踪影。
屋子里听不到任何动静。
关翎试着推开沿途每一扇门。终于有一扇木门能够活动，而且门口的灰尘上留有脚印。
她钻到窗户下紧贴墙面听了半天。
里面没有声响。
那名勿斯栗青年太过古怪，关翎不能凭此断定法尔扎娜不在屋内。
她猫着腰，小心闪进房门。
屋子里空无一人，由里间散发出淡淡的烟味儿。
她循着香味儿飘来的方向，发现一间打扫得颇为干净的屋子。
屋里的桌子上放着一尊香炉，那香炉一目了然是华英国的风格。
除此之外，房间里堆砌立了不少卷轴。
青年不像从事字画文玩一类的买卖，关翎不知他为何房间里收藏了那么多画卷。她展开其中一卷，拿到月光下细看。
刚瞧一眼，立即为阴森的画面打了个冷颤。
卷轴上描绘了一副地狱景象。
最左侧的白玉床上躺着一名分成三块的女子。
她明明分成了好几块，仍然睁着眼，并未死去。
床前站着一名身穿龙袍的男子，另一位体态婀娜衣着华丽的美人，笑盈盈靠着他。
他们脚下血流成河。
密密麻麻难以尽数的男女由鬼差押着，一个个与那些在城镇门口发现的死者一样，被剖开后背，掏出内脏，死状凄惨无比。
这幅画最最诡异的在于最右方。
死人们流出的血汇成一条血路，打开了一道大门。
门后金光璀璨，无数天女在门的另一侧载歌载舞。
她们所站的土地上，黄金为土，白玉筑壁。花园里种植着翡翠与珊瑚。池塘里飘荡着美酒。树枝上长出鲜果与鱼肉。
简直是极乐。
关翎看着流出鲜血的茫茫人海，与另一侧歌舞升平的天国美景，心生错愕。
画上身穿龙袍的人不管怎么看都像华英国的皇帝。
这幅画描绘的……难道是太祖杀死四十万俘虏的旧事？
宁则与陈太医说，太祖听闻清源皇后病逝，一气之下杀死所有俘虏。
依中元夜她所听到的人声，太祖所杀的是当年氿方的遗民——不管是否与清源皇后有关，太祖杀害俘虏的原因是为了复仇。
这副画卷描绘了另一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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