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相想到这里一股沉甸甸的压力落在林相心间，他很清楚自己斩下鲲仑自会接手其因果，然而没有想到这份因果背后透露的一二轮廓如此惊心动魄，思及来到此间听说的河洛妖还有前世熟知的自由意志与决定论，他开口说道。
“天地众生以我之存在而描述其存在意义，这是道。
“天地众生以我之面目而描述其面目，这是法。
“我以伟力干涉其命运因果，这是术。
“道法自然，道可长存。
“以术近道、以器载道、难以成道，成道也只是一时之术，而非万世之法。
“自己又怎么确定自己承接因果时，是否处于天则的推演中？是否自己逆转时间长河的选择也是天则预定的变化中一种？
“在自己选择的时候，自己又怎么知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在很多前因的影响下做出了以因得果的选择？
“若不能以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发展故事，那样的故事可否真是自己所选择的故事？
“唯有前尘因果不影响自己的选择，如此去干涉众生之命运，才算是真的干涉。
“冕下如今可能做到这一点？”
面对林相的反问步思情陷入思索，他没有正面回应，有时没有回答就是一种答案，他结束自己思绪中的推演继续道：“众生因果可解，天地因果以何解？解了天地因果，天地还承认你的道？你的道还存在天地间？”
林相沉默，他的元神之论也只推演到如何登临太上，更详细的推论还需要结合实际境界体悟才能描述清楚。灵玄之道玄之又玄，从出境到太上的经验世人都知道，识符普及性让所有人都能踏上灵玄之道，然而如同灵玄之道中的破境是一回事，晋阶又是一回事。踏足是一回事，行步是一回事。
均国依靠识符的便利、通识学校的普及让国内修习玄气的人数比例远高燕国，固然也有他们人口不及燕国的原因，然而均国在这方面的投入却是比燕国多。即使这样重视基础灵玄教育的均国，国内龙门以下的玄气师远高其他地方，可高境玄气师的数量并不比其他国家宗门形成数量碾压，只能说是有数量优势。
灵玄之道后面讲究‘悟’，尤其是龙门以后不单单需要修持自身气力，还需要思考自身的意气道途，这个过程中来自前行者的指导尤为重要，这也是宗门长盛不衰的缘由之一。宗门世家的培养方式固然不如学院以及国家特殊机构，然而言传身教的一对一指点对于很多玄气师都是不可或缺的。
林相由于自小经受林泳澄、傅洪喜一代大家的熏陶，又在秋山馆开阔了眼界，更有楚梦焚这等天骄陪伴对于这方面的感触并不深刻。然而，他也知晓在玄之又玄的灵玄之道上，言传身教前人指导很重要，自身的感悟更重要，没有确切体悟那一境一阶的感受，他永远无法从文字、从画面、从他人玄气入体中感受到那一境界的玄妙，从而做出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感悟。
面对步思情明显超纲的询问，他沉吟，他推敲。
独独没有说自己不会。
步思情作为太上绝巅者会不知道林相的顾虑吗？旁边楚梦焚会不知道林相的灵玄之道造诣吗？他们都没有开口，说明他们知晓，灵玄之道固然讲究脚踏实地，也需要坐进观天、管中窥豹、以偏概全、盲人摸象之后的畅想，他们在等林相畅想的‘灵玄之道’。
唯心的世界里，越坚信越存在。
林相看过这句话，楚梦焚步思情也看过这句话，这是前人的累累经验，那是无数天骄摸索出的登山方式。
灵玄之道后面的‘悟’往往就离不开低境时对高境的畅想。
“或许是登临太上，人间成神，混沌依旧尚未分明！”林相徒然抬头朗声说道。
“阴魂阳神持衡，三三相合元神出，登临太上依旧逃不开末百衰老期，证明阴魂与阳神终究没有到阴阳相生，生生不息的境界。
“想来达到阴阳相生、生生不息之境时，自身与天地一般长存，因果时空命运旁门左道再难加身，能磨灭自己的唯有绝对的力以及更为高绝的道。此刻，自己与天地平等，天地之因果对于自己影响将会如太上之于世俗一般，天地因果自然解开。
“伟力归于自身，我与天地齐，天地何须承认我的道，它就是天地大道，众生皆可踏足，皆可循着我的脚步走到今日之绝巅，或许行路崎岖、或许需要机缘，然而，前人走过的路，即是道，天地大道。”
步思情沉声道：“与天地齐时，又怎么看天地众生？”
“苦海无涯，渡过一片海，或许自己又成另一片海，海与海从无界限，不能因为自成山海就固步自封，如此怎见世间真颜色，怎知自己是否一览众山小。”林相说得很不确定。
“若你与天地齐时，此间风云变幻，再非你成道之日模样，道法不存世，你又如何看陌生的天地众生？”
步思情的询问让林相意识到什么，他再次陷入沉吟。
“即使断绝因果，自己立足之时空是因果闭环之一，过去之我、未来之我与我皆无关系。然而一念一界生灭，我从海中来往岸上去，所行之道或许不存过去未来之海，可它存于我念中之海，无限无垠中自有一界因念而生，其中有我所行之道痕。
“混沌未明之际，我需要借助外界的道与力来索引前路、攀登高峰，然而它们终究不是自己的。
“当混沌分明自己登峰造极时，当舍去外物，以自己的道收束过往历史，它们存在自己的念中，不存在天地众生描述的史中。
“登临绝巅的我将只存在当下，过去未来的我皆不是我。
“如同一本故事书，每一页都写了一个关于阎罗的故事，只有我认定的那一页，那页故事中的阎罗才是我。其他书页，无论过去未来，它只是阎罗的符号，我的残影，都不是我。
“若我登临绝巅，未央冕下以时空玄术抽出一道在记忆中我的投影，即使他表现得和我一模一样，但他都不是我。
“我是一，不是万，无双无对之一，大衍之数五十遁去之一，独独之一，因果命运时空诸界多维种种意义上的一，不可复制之一。
“若问如何相看此时陌生的天地众生，我一路走来，无论道存何处，它长存我心中，我行道之初亦是存我心中。若是更易看法，那即是初心有改、道心不坚，那我的道再不是我最初行走的道，那我亦不是我。
“如此，成道得面目全非，这道不走也罢。
“从行道之始，到人死道消之时，道心不易，如此才是道心坚定。从一而终才是道心坚定，没有盖棺定论的那一刻，永远不能说自己一定道心坚定，道心坚定对行道者说做之事的描述，而非对行道者的形容。
“成道以后，不代表可以忘却初心；成道以后也不代表可以能抛离天地众生，他们或许不是当初的那片海，但他们终究是海，我也曾从海里来，海水洋流的旋灭痕迹依旧带着我一路而来的足印，否认他们，那就是否认自己。
“唯有坦然接受并承载，如此的我才是我，才有立道天地众生的资格。”
结合当初与林泳澄楚梦焚说过的登山之说，以往思及的鸡与罗网，历代暮子对天地之认识，林相终于作出了自己道论总述。话音落下之际，他心底徒生顿悟。
“九代暮子说过，此间真幻又有甚区别？替你挡刀的人是真的，为你付出的情是真的，他们眼中的山川河流爱恨情仇都是真的。前世本魂，何来以虚作实？既如此，且此沉溺，大梦浮生。
“若真是域外天魔的夺舍，那当年娘早已一枪钉死我，前世今生的执念在现在有此一悟的我看来不过是出生时有了额外的记忆罢了。
“想不到今日才堪破这一节，亏我还一早混迹夺舍重生论坛。
“此间有夺舍重生，均国还有各种关于异世穿越的小说影剧泛滥，高境玄气师们怎么不留意这一点，他们自然有自己的判断。娘用的点灵法门可是莫愁湖先师创造，亏我还怀疑我的情况特殊，想来也是缘于自在观的独特吧。
“当日罗妻符的话着实对我影响颇深。
“况且，就算是域外天魔夺舍那又如何，若能成就我畅想之境界，前世记忆不过书页上的一则故事罢了。
“我可以是前世之林相，也可以是今生之林相。莲生三十二，瓣瓣相似不相同，他们都是我，却又不能代表我，只有我心中认定的我，才是我。”
心思落定，林相浑身玄气在海域与天地灵气激荡，他感受到了天地灵气大潮的回响，那是当日在阎浮提意气风发天地着眼时还要高昂的回响，他感知到了一片大海，他在海上。
海上明月升。
他手心出现一轮雪白明月，玄气灵气周转不息，自己的意成为二气之间的桥梁根基。随着明月生成，他感觉到了一室之内的各种天地灵气，它们与自己的意建立联系，意出，气定，他定住了这片空间，天地与己身相合是为天人合一。
这种感觉很熟悉。
意气盈野，浩瀚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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