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里有半杯寒荞没有喝完的白开水，血滴一入水杯便化开了，白惨惨的杯子里并未留下一丝颜色。
老村长一脸的莫名其妙，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取走他的指尖血的，他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里竟连一个针眼儿也无。
殷凝将手掌覆盖在杯口，缓缓合上了双眼。
老村长也不敢打扰，眼神焦急的在旁等待着。
殷凝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她就那样静静的，仿佛只是午间小憩一般安详，让人完全无法猜测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者她只是做做样子，事实上什么都没看到。
就在老村长越来越怀疑人生时，殷凝总算是睁开了双眼，她的眼底似乎有什么光晕闪过，老村长看的有些眼花，不过他还是很快找回神智，语气焦急道：“怎么样？看到了吗？我儿子……我儿子他还活着吗？”
殷凝低低一叹：“你之前不是说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这会儿怎么……”
老村长如水冰窖，他眼底的希冀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绝望：“这么说……他真的已经……已经……”
殷凝把玩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任由老村长在旁失魂落魄，竟是没有一句劝慰，甚至连一句真相都不曾主动提起。
老村长目光凝滞了半晌，才终于又缓缓转动，他嘴唇蠕动了半晌，才强迫自己说出了一句话：“他的遗体……”
殷凝轻叹口气，道：“自然是不能给人看的，不然他的下场也不会是模棱两可的失踪了。”
老村长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影子上，心口揪着的疼，他干涩道：“他死之前是不是也像我这样……”
殷凝也看向了他的样子，只见那影子头上已经出现了两个明显的尖角，整个头型也逐渐往非人的方向发展。
“村子里的人，都发生了像我这样的变异吗？”老村长心酸的又问了一句。
“血脉越纯净，变异的越快，你看你媳妇不就没事儿吗？”殷凝漫不经心的道。
“也就是说我们老一辈儿的都……”老村长闻言整个人都不好了，村子里比他还要年长的老人不在少数，如果都发生了变异，那这村子岂不是……更何况他们都把在外的小辈儿都叫回来了，如果……岂不是要断子绝孙……？
老村长一想到这个后果，心里不由的有些发凉，同时又有种释然的感觉，像他们这样的血统，其实断子绝孙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殷凝似是看出了老村长的心思，不知是心生怜悯还是什么，她难得的多说了几句。
“其实你们的血脉已经稀释的差不多了，再下去几代就可以做真正的人了，你看现在你直到现在也只是影子变异，比起你们的先辈已经好很多了。”
老村长：“……”一点儿都没有被安抚到。
“好了，天也不早了，明天一早你还得早起通知村民不能出村，早点儿回去休息吧。”殷凝挥挥手开始赶人。
老村长还有很多疑问和问题，但是现在也不得不退了出去。
老村长离开后，没一会儿村长的媳妇就提着一大桶热水进来，满脸慈爱的道：“热水已经烧好了，小姑娘快洗洗睡吧，天都快亮了。”
殷凝被村长媳妇一句小姑娘叫的浑身一抖，后又被她脸上那慈爱的笑容刺的眼睛生疼，她略显局促的接过水桶，尴尬道：“被一个小丫头叫小姑娘，我实在是……脸皮没有这么厚。”
村长媳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摸了摸殷凝的头顶道：“你的事，刚才在厨房我家那口子已经都和我说过了，我知道你和我们家的先祖有交集，但是在我看来，你和我小儿子年岁差不多。”
殷凝嘴角一抽：“您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的眼睛，它告诉我你是个孤独的孩子，你渴望有个家，有爱你的家庭和家人，你很累，想爸爸妈妈了。”
村长媳妇的一番话，差点没把殷凝整的泪洒当场。
有多少年了？
她已经记不清了，她的这种无根浮萍的状态已经多久了？
“小姑娘，想回家看看就回家看看吧，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隔阂，父母是不会和孩子真正生气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们想回去，就能回家，你的父母或许也在等着你回家呢，就像……就像那那叛逆的儿子，只要他肯回来，只要他回来……”
殷凝脸上的表情似哭又似笑，她轻轻抱了抱这个母亲，低声道：“人生难得，你们……很好。”
这也是当初她肯出手帮这一族人的原因。
村长媳妇轻轻揽住殷凝的肩膀，拍了拍这女娃娃的后脑勺，眼中的泪已经忍不住簌簌落下。
殷凝的心情亦不是很好，她什么都知道，她的家啊……早就不见了……
“好了，我就不耽搁你时间了，早点洗洗睡下，明天我带你去村里转转，这村子避世，有很多你们在外头看不到的风景呢，过了明天我小儿子就回来了，到时候再让他带你去戈壁滩上转转。”
“好。”殷凝轻声应下。
等房间只剩下殷凝一个人后，她便开始看着水桶里蒸腾冒着的热气发呆。
直到桶里得水凉透，殷凝才幽幽长出口气，指尖在水桶边缘轻轻一划，原本凉透的水就又冒出了蒸腾的热气，她拽了一缕雾气在手中把玩，唇角渐渐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怎么？还是不放心我啊？不怕你老公吃醋？这大半夜的不陪老公，往我这儿跑什么？”殷凝眼睫上落上了些细小水珠，整个人看上去都雾蒙蒙的，一点儿真实感都没有。
而她这句话音才落下，房间的阴影处就出现了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正是应该在小衫家休息的荞。
荞早就知道自己藏不住，她只是站在阴影里，静静的看着那个梦幻一般的人。
她只是遵循内心的呼唤，在齐昊睡熟后来到了这里，不过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罢了。
“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必须来这里。”她如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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