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们俩吃完快餐，重新又坐到那一铺一凳的时候，话才慢慢地又多起来。
周薇忽然笑着说：“有件事你可能一直不知道，其实当初我挺喜欢你的。”
“真的？”戴正光手里拿着半只啃剩的苹果，在两只手间颠来颠去，“似乎不大可能，当初你对我是那么的反感。”
“那不叫反感？是一个少女的矜持，装的！可惜你不懂。要不……”
半只苹果颠到戴正光的左手里不动了。他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捏着自己的耳坠子，揉着揉着。
“其实这么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想着你，”周薇继续说，“直到大学毕业以后，有了正经的恋爱，甚至后来结婚、嫁人……”
“天呐？怎么会？”戴正光笑了一声，“当年我可是个丑小鸭。”
“丑小鸭有时也会被白天鹅喜欢。告诉你一个秘密，后来我每一次恋爱的时候，我都会下意识地把那个男人拿来同你比较，总觉得他们的爱不是伪的就不是全真……”
“你谈过很多次恋爱吧？”
周薇“喀”地一声笑了：“没有两打，起码也有一捋，光离婚就是三次。说实在的，我就是觉得他们没有一个能像你当初那么喜欢我。应该说，你是让我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有另外一个人在喜欢自己的人。”
戴正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沉默许久，才认真地说道：“你也是我第一个真正喜欢上的异性。”
“我知道。”周薇下意识地摸摸胸口上那颗纽扣，“可惜你当时不懂。”她的眼睛火辣辣地注视着戴正光，“你现在也不懂……”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平添三分姿色。周薇本来就风韵有致，此刻更显得楚楚动人，尤其是刚才言语间那阵红云掠过她的腮帮耳际的时候。
戴正光有意地避开她的视线，心里却蓦地腾上一个“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的念头。
不知为什么？“啪“地一声，屋里所有电灯忽然都灭了。
周薇像是有点慌：“别人家的电灯可都亮着。“
戴正光说：“可能是保险丝断了。有手电筒吗？对了，我有火机。”他咔嚓一声把火机打着，照了照，“果然是保险丝断了，屋里有保险丝还是铁线吗？”
周薇笑答：“这可就没有准备了。”
“那怎么办？这样吧，你今天也累了，趁早休息，我也该走了，明天通知管理处过来整一下。”
戴正光说着从床铺上跳下来，黑暗里和周薇撞了个满怀。周薇趁势拥住戴正光的腰：“你可不能走。第一天晚上就黑灯瞎火的我怕。”
“哪有啥好怕的？”
“你没听说？这里原本是个乱葬岗，虽然建成了大片的房子，但却挖断了它们的根脉，一有机会这些丧失了家园的孤魂野鬼就会出来兴风作乱。”
“扯淡！”戴正光笑了：“亏你还是个大学毕业生！”
“我就因为是大学生才不那么怕。要不，谁敢住你这个‘9413’。——九死一生啊！”
“九死一生？原来有这么个说法，当初替你找房子时，也没有注意到这点，给管理处打电话，他们也只告诉我只剩这么一间了，你看——”
戴正光有些歉意地踵躇片刻又说道，“那么，我也只好陪你坐坐了，看看我们是属于‘九’的还是属于‘一’的。”说着坐上床铺。
周薇也坐上床铺。两个人就并着肩，斜靠在床屏上。
周薇提议：“长夜难熬，我们讲个笑话什么的，消磨消磨时光。”
“行，我就给你先讲一个：从前，有一个寡妇，夜里常常睡不着觉。她越睡不着觉就越见鬼。每每眼睛一闭，被子一蒙，就听到有人从木楼梯上走下来，砰、砰、砰……一步一步地往下落，26级它走了26步……”
周薇用肩膀撞了戴正光一下：“喂，这是笑话吗？鬼故事就别讲了，夜里讲鬼容易把鬼招来。”
戴正光笑着拍拍周薇伸直着的大腿，说：“你老老实实听着啊，这个寡妇开始以为是人，她想，只要是个男人，自己受点惊吓也算值了。她悄悄睁开眼睛，却连个影儿也没有，再屏着气儿细听，沙沙地轻响，象是溜着地往厨房去了。这下，她的心真慌了。她蒙紧被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夜、两夜、三夜……夜夜如此，她的胆子也给练大了。她想，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就是被你男鬼强奸了，也比被你这专门偷吃吓人的女鬼作弄强，到了第九天晚上当那无影鬼砰砰地下了一半楼梯的时候，寡妇轻轻地溜下床，又蹑手蹑脚地走近楼梯旁。说时迟，那时快，她蓦地揿亮了手中的电筒，嗬——原来是……寡妇吐出一口长气，笑了。
周薇也喘出一口长气，笑着说：“是个熟悉的男人吧？”
黑暗里，戴正光摇了摇头。
“是个化了妆的女人？”
“哪是什么人哪！”戴正光卖完关子，“是只尾巴上吊着泥团的大老鼠。”
周薇有些不解：“老鼠的尾巴上为什么会吊着一个泥团呢？”
“因为那是一只贪吃的老鼠。它每次到寡妇厨房里偷油吃，油在缸里顾不着，它就用尾巴伸进缸里沾，然后再把沾了油的尾巴放进自己嘴里舔。这样总是拖着自己的湿尾巴在地上走，难免沾上地上的尘土，尾巴上的泥土越沾越多，泥团不就越滚越大吗？”
周薇乐得直笑，稍倾才不笑了。她表情颇为严肃地问戴正光：“你真的相信这世上没有鬼？”
“当然！”戴正光侧脸望一眼周薇，“我们又不是愚昧之徙。”
“愚昧之徙才真正不怕鬼邪呢！没听说，无知者无畏吗？自古以来，挖坟掘墓者就都是一些目不识丁之徙，他们才是真正不信鬼邪的；而在那些所谓文明国度里，文化越高的人才越怕鬼，越信邪。没听说，美国发射卫星的时候，科学家就站在旁边画十字祈祷成功；在台湾，求神拜佛找算命的，大学本科以上学历的比初中以下文化的高出了二十六个百分点……”
“这么说，你又是个例外了。”
“例外倒不一定。我呀！是又怕又不怕。”
“这话怎讲？”
“其实呢人都是这样，当他是人的时候才怕鬼，当他是鬼的时候就不怕鬼了。”
“原来这样，”戴正光笑了，问周薇，“那你什么时候变成鬼的？”
“现在！”
戴正光一怔，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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