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闻言，停住脚步。
如今他已不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
在负气出走，与转身之间。
他选择转身回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叶蓁蓁。
心里在判断，阿姐是不是还在骗他？
可看到叶蓁蓁疼得额头出了细细密密的汗，衣袍处也隐隐有了水迹，他一下便慌了。
所有的愤怒抛诸脑后。
他疾奔至叶蓁蓁跟前，蹲下身子，以手探脉，急切道：“阿姐，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疼。”叶蓁蓁只觉腹中阵阵宫缩，一阵疼过一阵，根本说不出来话，小脸苍白，连唇都没了血色。
“别怕，阿姐，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言罢，阿璃抖着手，将叶蓁蓁拦腰抱起，又朝门口大吼，“来人，快传太医和稳婆，皇后娘娘动了胎气，要生了。”
自己则是抱着叶蓁蓁，往里走去……
门口瞬间传来响动，有人应声开门，有人去叫偏殿的稳婆，还有小太监忙跑出去传太医和通报皇上了。
晓绯则是慌里慌张地跑进来，看到眼中景象，她不知所措，都快急哭了,“娘娘，呜呜，怎么比预产时间提早这么多？
您可不要有事啊”……
“先别急着哭，产床在哪儿？快，带我过去。”孙璃沉声道，打断了晓绯的哼哼唧唧。
幸好战骁早有准备，早早就安排好了稳婆在凤仪宫里随时准备着。
孙璃将叶蓁蓁轻轻放至产床后，很快，稳婆便来了。
看着坐在床侧，一脸紧张拉着皇后娘娘手，没有离开的意思的孙璃，产婆有些为难地小声提醒：“产房重地，男子不可逗留。”
“我是大夫，没有关系。”孙璃头也不回道
虽然他第一时间就为阿姐把过脉，从脉象上看，阿姐只是正常的生产反应，问题应该不大。
但他还是不放心。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他们好不容易久别重逢，还没有好好说会儿话。
如此时刻，他怎舍得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疼？
“可是……”产婆满脸为难，让男子留在产房，这可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先例的啊？
再说，她可是尊贵的皇后娘娘，若是皇上知道了……
“我没事，阿璃……”阵痛间隙，叶蓁蓁精神也逐渐缓和了过来。
她自然知道稳婆的顾虑。
虽然，现代在妇产科里，男医生并不在少数。
但在这个朝代，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尤其对方还是阿璃，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这不是我第一次生孩子了，你放心……
你先出去，换件衣衫。
你看，你浑身都湿透了。
稳婆们都是很有经验的，你就在外面等着……，有问题我保证第一时间唤你……，好吗？”
好不容易断断续续说完这句，一阵阵阵痛传来，叶蓁蓁疼到只想用力捶床，再无暇他顾。
产婆也开始忙碌了开来，有丫鬟得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对孙璃做出请的手势，“请……”
都什么时候了，阿姐竟还注意到他的湿衣衫？
阿姐并没有不管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关心他，无微不至。
孙璃一时原本冰冷的心间只觉温暖，泪盈于眶。
也顾不得旁边还有人，他屈肘紧握着叶蓁蓁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又亲，“好，阿姐。我就在外面，如有问题，你一定记得，第一时间唤我！我不要你有事。”
然后，他终于站起身来，紧了紧拳头，深看叶蓁蓁一眼，便转身往外……
孙璃刚走到门口，便见穿着明黄色龙袍，大步而来的战骁。
可能是来得太急，皇冠都有些歪斜了，发丝也有几分凌乱。
小太监在他身后小跑着直追，边跑边喊，“皇上，您慢着些……”
“怎么样？”皇帝有些着急地拉住刚从门里出来的孙璃，关切道。
看到这个昔日情敌，现在又害阿姐如此辛苦生产的男人，孙璃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他并不答话，只捏紧拳头，往旁边站了站，双眸静静地盯着产房方向。
此时，战骁心中焦急，甚至都来不及计较他的没礼貌，恰好有医女从房门出来。
“娘娘怎么样了？”战骁看向医女方向又问。
医女赶忙行礼回道，“回皇上，皇后娘娘目前一切正常，暂无大碍。”
闻言，战骁“咚咚咚”乱跳的心，这才稍稍落下一点儿。
有人已经搬了椅子过来，“皇上，要不要坐下？”
战骁随着小太监的牵引，若有所思地屁股刚坐到椅子上……
“啊，好疼……啊啊啊……”里面叶蓁蓁的哭吼声传了出来。
战骁又跟屁股上坐到针刺一般，立马站了起来，“无大碍，为什么她会痛得这么厉害？
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生出来？”
医女解释：“禀皇上，这都是生产的正常现象。从阵痛到宫口开全，且还需要一些时间，请皇上耐心等待……”
“噢”战骁又略略舒了口气，反应过来，对着那医女道“你们站在朕旁边做什么？快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都进去照顾皇后娘娘去。”
“是”医女恭敬应着，又推门进了产房。
里面的动静闹得很大，宫女们一盆一盆血水往外倒，许久，孩子还未生下来。
产房外的两个男人，是一个比一个紧张，一个比一个后悔。
战骁：都说生孩子是女人的鬼门关，朕真是该死。
上回叶儿独自一人生湛儿和雪儿时，他不在身边照顾，已经罪该万死了。
现在，竟然又害她如此辛苦地为自己生孩子……
下次，打死也不生了！
孙璃：因为身为男子的关系，他几乎未给产妇接生过。
想起上次阿姐生产时，他也不在她身边。
都说生孩子很痛，没想到阿姐会痛成这样。
要是有什么方法能将阿姐身上的痛，转移到自己身上就好了。
要是自己能变身为女子就好了，就可以进去陪在阿姐身边了。
呜呜！
阿弥陀佛，求佛祖保佑，阿姐一定不要有事。
只要她能平安健康，我孙璃这辈子愿意吃斋念佛，别的什么也不求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湛儿、雪儿和林奕辰来了。
战七陪着战瑶也来了，手中还抱着他们几个月大的小儿子。
于大娘也来了。
战骁朝堂稳固后，便将她接来宫里，做了太后。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精神紧绷地守在产房门口，视线一致地看向产房方向。
直至过了凌晨，产房里才终于传来新的动静……
婴儿嘹亮的啼哭。
“恭喜贺喜，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喜得皇子一枚。”
闻言，战骁与于大娘，紧握着手，差点喜极而泣。
……
“恭喜贺喜，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喜得小公主一枚。”
战骁颔首：“原来又是双生，就说叶儿肚子怎么那么大。”
……
“恭喜贺喜，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再次喜得小公主一枚。”
战骁：……
孙璃：……
太后：……
湛儿雪儿林奕辰：“竟然是三个！母后又为我们生了三个弟弟妹妹，噢噢噢！”
过了一会儿，产房门终于打开，几位产婆一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正要出来给太后和皇上瞧瞧……
“有赏，都有赏，重重有赏！”战骁根本来不及看孩子，直接冲开众人便往屋里疾奔，孙璃也是。
“叶儿……”
“阿姐……”
两人一左一右，分别拉住叶蓁蓁的一只手。
战骁：“叶儿，辛苦了，下次，咱再也不生了。”
叶蓁蓁有些虚弱地微微一笑，“好，不生了。”
不过，她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孩子，在保证身体健康的情况下，生这一胎，她不后悔。
阿璃则是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眶泛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此时，孩子们和太后，战瑶他们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道：“母后，你真厉害！”
“嫂嫂，你这不生则已，一生惊人啊！”战瑶抖着自家娃道，想她嫁人后，肚子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过，现在也才不过四个孩子，这一下就被她给超了……
战七跟在战瑶屁股后面，连连点头：夫人说的，都是对的。
叶蓁蓁随着声音，眼光落在战七身上一瞬，又看向阿璃。
她突然想起，那时在战府，战七还对男扮女装的阿璃一见钟情来着……
若是现在，战七知道，面前这个有着浅浅胡茬的男人，就是他当年心仪之人，不知他该作何感想呢？
这个战七，还真是品味独特呢，先是喜欢男扮女装的阿璃，后来又喜欢女扮男装的战瑶……
总之，就是不走寻常路呗？
“噗呲”想到这儿，叶蓁蓁竟然不合时宜地忍不住笑了。
“开心了吧？值了吧？叶儿，我就是说，你啊，是我们大梁朝的大功臣呐。”于大娘在旁边拜天拜地道。
一时间，房中所有人，看向叶蓁蓁，全是赞许和关切的眼神。
叶蓁蓁正了神色，眼眸从周围这圈人一个个脸上扫过，这些全是她在这个世界在乎的人，是她的至亲，好友。
如今，他们都在她身边，她只感觉，自己这辈子，是真值了。
“开心。”她轻轻回应道。
阿璃体贴她生产过后肯定很是疲累，突然出声道：“阿姐，快，什么都别说了，闭眼休息一会儿。”
“大家都出去吧，孕妇产后最是虚弱，大家不要吵她了。”
叶蓁蓁闻言，定定地看向他，摇摇头，“不，阿璃，我不想睡。
我怕你一会儿趁我睡着，又偷偷跑了。
除非你答应我，再也不走了……”
“好，我答应你，我会一直留在这儿陪着你，再也不走了。”孙璃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还差不多。”得了他的允诺，叶蓁蓁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一转头，便沉沉睡去。
……
自从阿璃回来后，皇帝给了他一个太医院院首的职位。
重生归来，战骁更加理解叶蓁蓁对亲情的看重，对阿璃的看重。
为了她，他愿意包容，他信任她。
每日里准点上值下值，阿璃果真安稳地在上京城留了下来。
本来太医可以住在皇宫，但被阿璃婉拒了。
他将原来与齐大夫一起住的医馆又重新收拾了出来，每日下值或休沐时，便回医馆住。
如今，阿姐已然嫁人，嫁的还是这大梁第一人。
她的夫君对她很好，他们有了许多可爱的孩子，她过得很好。
年近而立之年，他成熟了，也沉淀了。
他明白，自己该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了。
现在，能日日见到阿姐，陪在她的身边，看她与孩儿们嬉戏，岁月静好，便是足矣。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又是三年过去。
期间，从小便对阿璃格外黏糊的雪儿，也到了及笄的年岁。
自从阿璃回上京后，雪儿便找回了小时候的感觉，再次展现了她对这个舅舅的黏糊劲儿。
几乎是一有机会，就会往太医院里钻。
天真灿烂的少女，整日围在阿璃身边，舅舅长，舅舅短的唤着。
随着年岁渐长，雪儿越发长得像叶蓁蓁了。
有时，阿璃一时错觉，会看着雪儿那张近在咫尺，青春洋溢的笑脸出神片刻……
但回过神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通过她又看到年少时的阿姐了。
她是自己的外甥女，永远都会是。
有时，感觉到雪儿对自己的太过亲近，他还会刻意保持与她的距离……
林奕辰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一时心里危机感大作，对阿璃甚至还有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那一日，御花园里，风轻云淡。
情窦初开的雪儿，看着面前成熟又有着忧郁气质的俊美男子，第一次彻底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大着胆子，向阿璃表白，“舅舅，我喜欢你，我很快便要及笄了，等我及笄，便央着父皇下旨赐婚，嫁给你可好！”
孙璃：……
“胡闹！”他一瞬间被这大胆的发言，吓得瞳仁地震。
朝她低吼一声，他紧皱着眉后退两步，“我是你舅舅，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有违人伦的话？”
“我只是叫你舅舅而已，你与母后又不是亲姐弟，无碍的。”雪儿已经长大懂事了，大人之间的关系，她也大概知道了一些。
“不行。在我心里，我就是你亲舅舅，你是亲外甥女。
我们之间除了亲情，不可能产生别的感情。”
阿璃声音难得有些严厉，以往，在雪儿面前，他都是温润而儒雅的，有求必应的。
“为什么不行？”从小被万般宠爱的雪儿，第一次表白被拒，心里别提多委屈。
她含泪哽咽道：“孙璃，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我喜欢你，难道你不喜欢我吗？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阿璃叹了口气，“雪儿，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懂。
等你长大了，慢慢自然就懂了。”
“不，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懂，我就是喜欢你。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雪儿仍在执着争取，“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你……”孙璃一时有些头疼，无语……
面前这个外甥女，从小到大，他都自然而然地更为宠她，若是她有危险，他甚至原意拿命来救她……
可……
他对她确实只有亲情，而无关情爱啊？
他耐着性子：“雪儿……，
人生很长。
相信不久的将来，你还会遇到很多的人。
到时候，你便会知道，天下之大，总有喜欢你，你也喜欢的真命天子在等你。
到时，你便能彻底放下……”
孙璃一面劝说着雪儿，一面脑中突然就想起那时阿姐劝他的话……
“阿璃，你还小，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
原来，那时自己对阿姐的纠缠，曾也让她如此困扰吗？
他突然明白了阿姐那时，为何如此“狠心”拒绝……
原来，她并不是真的狠心，而是，亲情，真的很难转变为爱情的啊！
一夕之间，他对阿姐那仅存的一丝怨念，也烟消云散了。
“那么，阿璃，你现在彻底放下了吗？”
不知何时，皇后出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微笑着柔声问道。
显然，他们刚才的谈话，她全听到了。
雪儿见着母后，委屈地一头扎进她怀抱，痛哭流涕。
叶蓁蓁轻轻拍着雪儿的后背，以示安慰。
同时，她眼眸温柔地看向孙璃，等着他的答复。
阿璃的心病，一直也是她的心病。
先前，是因为亲情，是因为她的迟钝，一直未有感觉出阿璃对自己的异常。
如今……
更是不可能了。
她只希望，趁他还年轻，能早日看开，过上属于他自己的圆满人生。
阿璃：……
他朝她，点了点头。
他在这一刻，总算是看开了，理解了，也释怀了。
至于对阿姐的爱……
是不可能完全消散的。
既然此生无缘，他便选择做她一辈子的弟弟，亲人。
至于来世，他一定要做那个，第一时间向阿姐表白之人，万不会再让别人抢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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