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孙建平的原因
半个月前，孙建平正在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突然手机响了，竟是杨晴晴打来的。
他有些疑惑，虽然近来因为公司的事情联系得多了些，但两人的联系还是尽量保持比较低的频率，毕竟双方都有对象，适当避嫌对两人都好，更不会在上班时间通话。这个时间打电话来，应该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
但他正在和新来的程序员交接任务，一时不好接起来，便先按掉，想着过会儿再回过去。谁知，刚挂断不久，杨晴晴的电话又打来了。
孙建平知道杨晴晴的性格，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她是不会这么做的。这么说来，大概是火烧眉毛了。
他连忙简单交待了几句，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来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杨晴晴的声音显得十分异常：“建平，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顿时慌了神，磕磕巴巴地说道：“别，别急，出，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原来杨晴晴的父亲突发脑梗进了医院。因为发现的时候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所以即使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仍然陷入昏迷，情况极不乐观。听到这个消息后，原本陪着杨晴晴等在医院的男友借口出去打个电话，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杨晴晴一开始还不知道，只道他出去一会儿便回来。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直到医生来商谈治疗方案，她一个人拿不了主意时，便给他打电话，然而对方始终没有接听，后面竟直接提示关机了。
她母亲去年刚去世，当时男友还十分贴心，跑前跑后帮着处理后事，俨然以准女婿身份自居。亲戚朋友们无不交口称赞。父亲也十分满意。她放了心，以为自己看对了人，在关键节点这般尽心尽力，想必今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谁知，他竟会在这当下突然抛下她，自己走了。
她一时如坠冰窟，浑然不知身在何处，直到医生提醒她尽快做决定，究竟是插管还是保守治疗，必须做选择，这才回过神来。
她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只觉全身绵软无力，摇晃了一下才勉强定住，接着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容我考虑考虑。”
医生满脸同情地看着她，点点头。
她走出办公室，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上，一个人又一个人从眼前晃过，她的眼神始终聚不了焦，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回响：“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知道男友追她，一部分是为了父亲的权力而来，男方家庭更是全力巴结父亲。但她对自己有信心，凭自己的才貌，哪个才俊不为之倾倒？两人交往这么长时间，彼此都对对方十分满意，眼看着要谈婚论嫁，谁知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样的事。
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神使鬼差地拿起电话竟给孙建平打过去。
孙建平接到电话后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杨晴晴的母亲去年刚过世，彼时虽然伤心，毕竟身边还有父亲和男友在，挺一挺也就过去了。但现下打击接二连三，她孤身一人应对这样的局面，确实是难以支撑。
来不及思考，他放下电话，和王洋打了个招呼，便匆匆赶往医院。杨晴晴从一开始就没有哭过，却一看见他便眼泪止不住地滚滚落下。孙建平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刚要安慰几句，她却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大哭起来。
孙建平任由她抱着，两臂垂在身侧，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她的哭声才慢慢止了，这才放开他，脸上的妆早已花成一团。孙建平手忙脚乱地掏口袋，掏了半天，才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来，想要递过去，又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杨晴晴瞟了一眼，没有接，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来，又拿出一个圆圆的小镜子打开，对着镜子仔细把脸擦了，又左右照了照，这才收回包里。
孙建平尴尬地咳了一声，这才问道：“医生怎么说？”
杨晴晴已经恢复了平静，一边拢着头发，一边说道：“不乐观，现在就看采取什么治疗方案。你来的正好，跟我一起去找下医生，我已经决定了。”
孙建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一路到医生办公室，听她有条不紊地和医生商谈治疗方案，越听越惭愧，越听越佩服，不愧是杨晴晴，在这种条件下还能这么镇定自若，若是自己，早就慌成一团了。
最终确定插管治疗。走出门外，杨晴晴问道：“你陪我去吃饭吧？”
孙建平点了点头。在她面前，他始终觉得气短一截，哪怕自己现在也是公司负责人，哪怕手下也有了几十名员工，在杨晴晴身边，他还是局促不安。
两人吃了饭，杨晴晴绝口不提男友的事。她不说，孙建平也不敢问。饭桌上，只有杨晴晴不断提问他公司现在的情况，他就像向领导汇报工作一般一一作答。
听到最后，她扑哧一声笑了：“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一本正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下属呢。”
孙建平顿时涨红了脸，现在的关系确实是微妙又尴尬，无论以什么态度相处都不合适，最要命的是柳月又打来电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里柳月告诉他给他妈买了回去的车票，问他今天什么时候有时间开车送她去车站。他看了杨晴晴一眼，转过身捂住手机说道：“你能不能帮我送送？我今天忙。”
柳月没说什么，挂掉了电话。孙建平长出了一口气。杨晴晴见状笑道：“你女朋友啊？说话就说话呗，怎么这么鬼鬼祟祟？”
孙建平尴尬地一笑：“是，是我未婚妻。”
杨晴晴举在空中的筷子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落下，笑道：“你要结婚了啊，恭喜你啊。”
接下来的时间十分沉闷，两人似乎都没有多少话说。吃完饭出来，孙建平要送她回家，她却摇摇头拒绝了：“我上去陪一陪我爸。”
“他不是在IcU吗？”
“隔着墙，我也觉得踏实。”她说着，眼眶里突然蓄满了泪。
孙建平不敢再多说，点点头算是致意了。
回到公司，他回想自己的举动，越想越觉得懊恼，都分手这么长时间了，见到她还是心里打怵，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可在柳月面前，他却能表现得十分自然，真是奇了怪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没有再见面，可时不时地会打电话。杨晴晴总是絮絮叨叨告诉他医院今天又有什么情况，依旧没有提男友的事。孙建平有心想问，始终开不了口。
过后几天，他才从王洋嘴里听到后续，杨晴晴在男友下班的路上截住了他，那时他正和单位一位领导的女儿有说有笑地从办公楼出来，杨晴晴一言不发，上前抬手给了男友一个耳光，又从手上拔下订婚戒指扔到他脸上，转身昂首阔步离去。
说到这里，王洋拍着大腿赞叹：“还得是杨晴晴，这种事也只能她干！”神色之间俨然亲历现场。孙建平却沉默不语。他不知道她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听完后，房间里一时没有人说话。暖黄色的灯光下，一切都像镀上一层金子，擦得铮亮的柜子微微反射着光，桌子上摆放着两人的婚纱照，那是柳月自己拍的，精修、打印、装框，全都是自己完成，和婚纱店出的没啥区别。
“那现在她有什么打算？”良久，柳月才问出这句话。
“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挤出一丝笑容，“这样的事，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月没有说话。她实在不想提起杨晴晴。
虽然两人感情稳定，但她多少对孙建平的这个前任心有芥蒂，对方能干、背景好，人又长得好看，是多少男人梦想的对象，尤其知道公司项目很大程度上是借助杨晴晴的人脉完成推广，她心里就更膈应了。
但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比杨晴晴略输一筹。所以孙建平不说，她也不问。
可这次不一样，两人要结婚了，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这种事，以孙建平的性格，自然不可能不管，但接触多了，保不齐两人旧情复燃。她不希望在这当口发生点什么，更不希望以后发生什么。
但她不能直接反对。杨晴晴刚帮了那么大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也非君子所为。
左思右想，她终于缓缓开了口：“建平，她给我们帮了这么大的忙，我心里是很感激的，感谢她是应该的，帮助她也是应该的。但我们现在快结婚了，我不希望婚后生活一直有个影子在。”
孙建平急道：“柳月，你想岔了，我们之间没什么，你相信我，真的没什么。”
“我知道你们现在没什么。以后呢？别跟我说什么男女之间还有纯友谊，何况你们以前还有过一段历史。建平，我是了解你的，你藏不住心事。你一有什么事都表现在脸上，还有眼神里。你自己都没发现吗？”
孙建平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这才意识到自己耳根子都在发烧。
柳月两眼灼灼地看着他，继续说道：“我理解，你觉得自己欠了她，想找个机会弥补。但是，我是你未来的妻子，两个人的婚姻里有三个人，实在是太拥挤了。所以，我希望你把这些事处理好再说。”她一面说着，一面把自己的枕头放在被子上卷一卷，抱起来就走。
“你干嘛？”孙建平慌了神，一把扯住枕头不放，“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要这样。”
柳月没有回头，一把拨开他的手，径直走进另一个房间，随手把门关上。
她把东西放在床上，颓然坐在床边，呆望着窗外。一轮皎洁的月亮正颤巍巍地挂在树梢，仿佛一碰就要掉了。
孙建平一觉醒来还觉得头重脚轻。一夜翻来覆去不成眠，临近天亮才迷糊了一会儿。半夜他几次想去敲门，始终是停在门口。他知道柳月的脾气，要么不说，说了就要做，做了就不回头。
打开房门，却发现柳月房间的门大开着，他急忙进去，床上的枕头被子都在，却没有打开，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他顿时慌了，连声唤道：“柳月，柳月。”一面喊，一面寻到客厅来。
客厅收拾得整洁干净，桌上放着一瓶牛奶和一碟面包，碟子下面似乎压着一张纸，他连忙几步上前，拿起纸来，上面是柳月娟秀的笔迹：“建平，我出去几天，已经和公司请了假。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
孙建平心里一沉，那张纸顺着下垂的手臂飘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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