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腻的瓷碗端上来了。碗是大大的海碗，薄如纸，透着光。
骰子扔进碗里，“叮叮”作响，又清脆又动听，就像千年古刹中，小和尚在敲磬。
“好，好，”夏沐灵再次哈哈大笑，一把从碗中抓住骰子，笑道。“谁先扔？”
“你既然拿着骰子，你先扔，可以用元气元技，也可以不用，百无禁忌。”易无咎淡淡说道。
“这对你岂非很不公平？”夏沐灵问道。“我们都知道你不是修元者，我不想占这个便宜。”
“你是修元者，我是炼体者，你有元气，我有力气。我们各尽所能，所以你没有占便宜。”易无咎双手十指扭在一起，指节灵活得像蛇。
“你确定？”夏沐灵又问道。
“我确定，我不想输，但是我更不想占你便宜。”易无咎微笑道，他的眼睛亮得像夜空的星星。“我一直认为，力气是元气的一种特异存在。我既然已修炼纯粹的力，如果不允许你使用元气，这对你并不公平。”
姬青枫喝了口茶，眼中居然闪过一丝钦佩之色。
周米宝也在望着易无咎，水灵灵的大眼睛又在闪闪发亮。
夏沐灵面无表情地瞧着易无咎，慢慢说道：“那么，你会输得很惨。”
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三颗骰子轻柔地落入碗内，像水流一样轻柔。骰子轻轻地敲击瓷碗，发出一串细密而清脆动听的声音，就像春天原野里，小女孩举着的那串紫色风铃。
三个六，豹子。
“现在，你只有一个机会，一个平手的机会。”夏沐灵道。
姬青枫道：“易无咎输定了。夏沐灵是水体修元者，他对力道的掌控柔和精细到了极致。他只要将三个骰子的六点朝上，再扔出去，骰子就像水旋涡一样，只会旋转，不会翻滚。所以只要他掷骰子，十次有八次是三个六，十次有十次最少有两个六。如果允许他使用元气，十次最少有九次可以扔出三个六。”
周米宝道：“所以，夏沐灵赢定了？”
姬青枫点点头，道：“我们经常在一起赌点小钱。只要是掷骰子，夏沐灵就没输过。”
周米宝脸上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问道：“你知道，易无咎连续十年在哪里修炼么？”
“我知道，虎形山下，龙眼潭畔，虎形山瀑布。”姬青枫道。
“瀑布由无数颗小水滴组成，每颗小水滴坠下的力道都有极其微妙的差异，是不是？”
“是。”姬青枫道。
“易无咎已经可以捕捉到这种微弱到忽略不计的差异，他的肌肤，他的神经，他的肌肉颗粒，能在瞬间对这种差异做出反应。他的力，不仅霸道，而且精确，精确到堪称无微不至。”周米宝抬首望天，悠悠说道。
蓝天很蓝，白云很白，天无涯，云无相。
姬青枫悚然动容，道：“我就算在瀑布底下修炼一百年，也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我也做不到。没有人能做到，除了易无咎。”周米宝微笑道。“他似乎生来具备一种特殊的能力。他甚至无需用眼睛看，也不用耳朵听，不用鼻子闻，但他能感知比树叶飘落还细微的声音，比蚊子叹气还轻微的震动，他甚至能准确预判危险的降临。我的三爷爷周到，把这种奇异的感知力叫做精神力。”
“你的意思是，易无咎有赢的机会？”姬青枫轻嘶了口气，叹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周米宝道。“我的意思是，易无咎只要想赢，就一定能赢。因为易无咎可以捕捉到骰子每一面重量的微妙差异。只要他愿意，那三个骰子，扔一万次就有一万次是三个六。不管他怎么扔，结果都一样。”
“夏沐灵没有赢的机会？”姬青枫试探着问道。
“只可惜他现在还不是圣人。他若已是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的圣人，对元气的掌控到了随心所欲、万不失一的程度，也许能和易无咎不分胜负。但是无论如何，他现在若想赢，只有一种情况。”周米宝淡淡说道。
“什么情况？”姬青枫追问道。
“易无咎不想赢。”周米宝喝了口茶。
易无咎果然也扔出了三个六。
他的骰子在碗中杂乱无章地碰撞，又旋转又翻滚，好不容易才停下来。虽然也是三个六，看起来像是走了狗屎运。
姬青枫忽然道：“我也想和你赌一赌。”
周米宝道：“你想赌什么？”
姬青枫笑道：“赌他们俩谁赢。”
周米宝道：“你用什么赌？”
“下半年，有两年一度的潜龙战。”姬青枫道。
“你不必赌，因为我一定会赢。”周米宝道。
“你也许会赢，但是易无咎也许会输。”姬青枫道。“只要遇上我和夏沐灵，他一定很难赢。”
周米宝忽然笑了，道：“你们打赢过易无咎？”
“以前确实没有打赢过，但是我现在已经摸到门槛了，圣人的门槛。我相信夏沐灵绝对不会比我慢。”姬青枫慢吞吞道，他的身上忽然悄悄鼓荡出了一些青色的元气，像雾一样氤氲盘旋，似乎在悄悄变化着一些形状。
“就算跨过门槛，你们也未必能打赢他。因为你们在成长，易无咎也在成长。”周米宝眼神在凝聚，却冷笑道。
“只可惜他不能修炼元气。就算你也不得不承认，炼体术一定会遇到瓶颈，不可逾越的瓶颈。贤人八转，曰固元，锻体，炼骨，凝神，洗精，伐髓，通窍，化形，若元气外化而成形，便成圣人。圣人和贤人相比，绝对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你应当知道。”姬青枫道。
“所以你的赌注是？”周米宝沉吟半晌，忽然问道。
“我如果赌输了，潜龙战若遭遇易无咎，我一定输给他。”姬青枫道。
“你如果赌赢了呢？”周米宝追问道。
“你如果遭遇我，一定要输给我。”姬青枫道。
周米宝呵呵冷笑道：“好，我赌了。你赌谁赢？”
姬青枫微笑着举起茶杯，道：“请，请。请你先选。”他觉得杯中的茶更香了。
周米宝道：“我当然选夏沐灵。”
姬青枫怔住。
夏沐灵和易无咎已连续扔了五十轮骰子，居然出现了一百个“六豹子”。
无论夏沐灵扔出多少次三个六，无论易无咎如何磕磕碰碰，他总是会跟着扔出三个六。
夏沐灵的脸色已微微变了，额头微微沁出了汗。他虽然不相信自己会输，因为掷骰子他从来没输过，但是他已确定眼前这小子也很不简单。
赢的方法本有很多种，但是他现在已只有一种，那就是不停地扔出三个六。
偏偏易无咎也不停地扔出三个六。
第五十一轮的时候，夏沐灵出现了第一次失误，两个六，一个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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