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苏牧关上灯，拉下卷门锁好。
他没有背书包，毕竟明天还要来，来回背太麻烦。推出心爱的小破自行车，苏牧学着夏沫，哼起周杰伦的歌。
“……仁慈的父，我已坠入，看不见罪的国度……”
唱到这，苏牧环顾四周的一片漆黑，顿时有点害怕，心里慌慌的。
这首歌不吉利。上次就是听着这首歌，一头栽进“翡翠梦境”。
不行，得换一首！
清了清嗓子，苏牧开始轻声哼唱梁静茹去年的歌，“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
回到城东沙地村时，天上的繁星点点也唱没了，筒子楼里的邻居早已入睡，只剩楼下三两盏歪歪斜斜的路灯，欢迎苏牧回家。
他是算好时间的，现在这个点，夫妻俩绝对睡得和死猪一样沉，只要自己偷偷溜进去，肯定不会惊动他们。
“我真是聪明……”
路过楼下垃圾堆，苏牧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许多熟悉的物品。
“不，不。”
苏牧停好自行车，冲进垃圾堆，从脏脏腥臭的废墟中，刨出一个碎裂的相框，照片中，慈母院长正一脸微笑地搂抱着两个小孩。
男孩是苏牧，女孩是慕芊凝。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苏牧抱着相片，跪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中，一个人默默抽泣，他不明白就算要把自己赶出家门，也不必把东西全部打坏，丢进垃圾堆啊！
我有腿，可以自己离开的。
“是，小牧吗？”
“谁？”
昏暗的路灯下，苏牧看见那位年岁苍老、满头白发的保安，正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抹掉眼角泪水，他从垃圾堆里走出。
“我……我……”
“别说了，我们都知道了，这不是你的错。”
老保安拿出自己的铝皮饭盒，里面躺着两个馒头，还有一颗鸡蛋，“好孩子，饿坏吧，吃点东西。”
老人一脸慈祥，破旧的路灯在他身后，昏黄色的光，神圣如天使的光冕。
苏牧不饿，他不仅吃过了，还吃得很好，夏沫家的伙食一点都不比浮宁宁家的差。
“我，我不饿。吃，吃过了。”他说。
老人家里也很困难，自己不能吃他的东西。
“那就好，那就好。”老保安也不勉强，收起自己的铝皮饭盒，“他们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扔了，晚上还找人把锁换了。”
“好孩子，今天晚上就住我家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生活不会更困难，未来总是会更美好。”
老人笑着，他像一位精神导师，指引着站在人生岔路口，经历迷茫的苏牧，“你还年轻，还有许多未来，拥有无限机会。”
“记住，千万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这是老人一辈子悟出的朴素道理，也是他一辈子都在践行的人生信条。
苏牧深吸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拳头，平复好失控的情绪，老爷爷说得对，自己还很年轻，现在又找到一份那么好的工作，不值得和他们浪费时间。
“爷爷，我要走了。”他说。
“你要去哪？”老保安着急了，“这大晚上的，你要去哪？有事明天再走也不迟。”
苏牧摇着头，早走晚走早晚都要走，他不想继续留在这个伤心地。害怕自己明早起来，看到那两张令人作呕的脸，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找到工作了，可以在店里睡一晚。”
老保安看到孩子眼神中的坚定，将所有话都咽了回去，他已经长大了、成年了，不再是那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娃娃了。
“好，我帮你收拾东西。”
破旧的筒子楼下，一老一少两个“佝偻”的身影，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点点地从垃圾堆中捡回散落的物品。
苏牧的东西很少，许多被丢出去的衣物，也早就穿不上了。他所在乎的是自己珍贵的回忆，照片、日记，还有慕芊凝亲手叠的小星星。
床单被褥很脏很臭，但洗一洗还是能用的，坚持到工资发下来是完全没问题的。对了！“摩卡”先生刚给自己180元小费，真是雪中送炭的救命钱。
“爷爷，我走了。”苏牧骑上车，回头挥挥手。
老人站在筒子楼下，喊着：“孩子，慢点骑，永远也别在回来了！”
……
……
苏牧漫无目的地重复骑行在湖畔小路，他现在有两个去处，一个是原路返回到咖啡店，另一个就是躲到自己尚未搭建完成的“小屋”里。
“小屋”在一处风景优美的湖边，除了蚊虫多了些，抗风防雨的能力差了些，没电没气外，还是很不错的！
（ps：小时候就喜欢钻各种废弃的大楼、桥洞，从垃圾场拖来人家不要的废沙发，弄点旧的被褥、水壶等等，搭一个小巢。）
还是先去咖啡店吧，反正明天还要上班，把东西藏到后面的树林里，今天先睡地板，老板应该不会怪我的。
应该吧……
苏牧有些忐忑，但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加快速度原路返回。
寂静的夜空，一滴轻雨飘落在他的脸颊上。
完蛋！
要下雨了！
不能这么倒霉吧？
晚春的冷风从林中吹来，湿润的触感让苏牧有些慌张，只能再次加快速度，并在心中不断祈祷，一定要等我到了再下雨……
银白色的闪电从眼前划过，落雷滚滚炸响在耳畔。
苏牧忽然想起，坐夏沫奔驰那晚，电台里说：我市将迎来强对流天气，最近雨水较多，大家出行……
一滴豆大的冷雨，无情地敲打在他的脸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滚滚雷暴中，满天大雨倾盆而下，没有给他任何躲避的机会。苏牧停下自行车，任由冷雨打湿他的衣衫。
他呆愣愣地看着天空。
身后，缀在远处的小李，拿出雨衣，无能为力地看着，那个被命运玩弄的小孩。他身上还有一把雨伞，但却不能送过去。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吗？”
苏牧苦笑着，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骑上自行车，去附近寻找可以遮风挡雨的去处。他站起身，飞速地蹬着老旧的自行车。
嘎吱嘎吱——
自行车不断发出破旧老迈的异响，听得苏牧心里发慌，你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不行了吧！千万别，我求求你了！
低头祈求的片刻，一团炽亮的光从前方打来，苏牧惊恐地抬起头，看到一辆失控的宝马，不，“疯马”轿车！
“砰！”
小李执法官吓了一跳，他眼睁睁地看到那辆熟悉的宝马车，将男孩撞飞，又失控地撞在路边的栏杆上。
“糟了！”
这可不能坐视不理，小李执法官骑着摩托，加速冲向苏牧。
喂，你可不能就这样死了！
摩托车不停地发出咆哮，但无论如何加速，他始终无法靠近车祸现场。小李执法官紧急刹车，他明白，罪犯的狩猎开始了！
苏牧重重摔在柏油路面上，手脚都被擦破，心爱的自行车变成一团废铁，落在眼前。
这一刻，他终于愤怒了，笑面伪装被撕下，眼中只有杀人的金色怒火！
“你最好是死了！”
苏牧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宝马车边，左手抓住车门，直接将门从车上撕扯下来，右手毫不客气地掐住驾驶员的脖子，将他抓出车外。
“赔我自行车！”
少年站在大雨中，愤怒地嘶吼着，像一只暴怒的野兽。
“赔我……”
“咦？”
苏牧眼中的怒火陡然熄灭，他发现自己掐住的男人，居然是那天来找自己的执法官，好像叫什么，齐明？
执法官！！！
他吓了一跳，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赶紧丢掉。
嫣红的鲜血混着雨水，不断从齐明额头流出。苏牧慌里慌张地撕碎身上的短袖，给他包扎，手指探到鼻前，还有气，人没死。
宝马车中，副驾上的执法官，已经不幸殉职，残破的树干刺穿他的身体，红色粘稠血液溅得到处都是。
“喂，醒醒，醒醒！”
苏牧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手抖地从口袋里掏出诺基亚，开机打开，一条条未读短信跳出，随便点开一条都是辱骂自己的。
“怎么办，怎么办？对对对，报警，赶紧报警！”
颤抖地双手按下报警电话，却无论如何都拨打不出去，手机凑到眼前，才发现信号显示为：x。
“我不要你赔自行车了，不要你赔了，别死好不好，别死啊！”苏牧使劲摇晃着齐明，一边哭一边喊着。
男孩哭喊的声音，惊动梦魇中的怪物，一只暗红色的爬行动物，从夜幕下钻出，暗红色的皮肤上，不规则地铺满如藤壶一般的贝壳生物。
每一颗贝壳里都长着一条舌头，贝壳一开一合，仿佛在呼吸，又像是在进食。
怪物瞪大凸出的眼球，打量着哭泣的少年。
苏牧盯着怪物，怪物也在盯着苏牧。苏牧不知道这个恶心的怪物是什么，怪物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少年，完全不受权能的影响。
他无视规则，自由行动。
“喂喂喂……”
苏牧害怕得开始结巴，拼命掐齐明的人中，见没有效果，抬手开始扇他嘴巴，“醒醒，醒醒，醒醒！有怪物！”
“别……”
“别打了……”
恍惚中，齐明睁开眼睛，眼前抽自己脸的少年，是那么的熟悉。
“再打我要死了……”他气若游丝地说着。
苏牧尴尬地收回右手，说：“我们被怪物包围了。”
第一只怪物从夜幕中出现，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密密麻麻，如同天空倾盆落下的大雨。
“咳咳——”
齐明在苏牧的搀扶下，趴到车边，从扶手箱中掏出一管蓝色药剂，放入枪式注射剂，打进自己身体中。
苏牧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血统稳定血清。”齐明说，“你可以理解为，小型血包。”
“hp血包？”苏牧眼睛瞪得老大，急急忙忙伸出手臂，“那给我也打一个呗，我刚才被你撞飞了，急需救治，给我补补。”
齐明：“……”
男人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生龙活虎、体壮如牛的少年，你和我说，自己被撞飞了，需要补补？
怪物可没心情，看两人在雨中闲聊，直接发起冲锋。
苏牧眼疾手快，拉着齐明闪身躲开，顺手抓起车门砸去，但车门却从怪物的身体中穿梭过去，未能造成任何伤害。
“我去！这什么东西，居然打不着？”
齐明笑着，从腰间掏出手枪，说：“你说的嘛，‘鬼打墙’还有‘阴兵借道’，鬼自然是打不中了喽。”
“哇！我们都要死了，你居然还记仇！”苏牧叫着。
“砰！”
枪声响起，那只怪物被爆头击杀，碎裂的红色肉块散得满地都是。
苏牧说：“为什么你能打中？快快，给我一把枪。”
“抱歉，制式装备，你都不能用。”
“我们马上要死了！！！”
苏牧指着路上的那一大群怪物，气愤地跺着脚。齐明才不管呢，他一脚踢开后备箱，抛出长条背包。
“你就用这个吧。”
苏牧迫不及待地拉开拉链，里面居然是一根高尔夫球杆，他有些哭笑不得，这能算武器吗？
看长度还以为是一把狙击枪。
“能不能打中他们，关键不在于用什么武器，而在于权能！”齐明耐心解释说，“这些怪物都是精神序列权能的造物，物质世界的武器无法击中他们，只能用精神，或者纯粹的力量。”
“例如，火焰、雷电、光之类的。”
“这么大雨，点不着火呀！”苏牧说。
“是的，所以凶手很聪明，在雨夜对我动手。”齐明继续说，“不过没关系，我也是精神序列。我把你拉进精神世界，你只管放心挥动球杆！”
“等——”
苏牧话未说完，就已经被拉入罪犯的精神狩猎场。
雨夜之下，全副武装的执法官，带着肩扛高尔夫球杆的高中生，一起迎战密密麻麻的精神怪物。
“我怕。”苏牧哭丧着脸。
“我也怕，而且我怕得要死。”齐明说，“但是怕难道就能活下去了吗？想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是是是是——”
“我草！”
齐明看见扑来怪物，被高中生一杆打爆脑袋，同时闪身避开第二只的进攻，回手又是一杆爆头，碎裂的血浆四处飞溅。
步伐完美，挥刀利落，招招致命，杆杆杀戮。
杀敌的同时，嘴里不停喊着，好怕，我好害怕！眼角甚至流下恐惧的泪水，唯独手上的杀戮，永不停歇。
怪物！
天生的怪物！
这个少年一定学过剑道！而且是杀戮的剑道！
齐明举起手枪，对着怪物们肆意开火。
黑暗中，凶手目睹一切，望着大杀四方的“少年剑客”，经过短暂思考后，性格谨慎的他，决定先苟起来，今天就放这个执法官一命。
“算你命大！”
凶手转身准备逃跑，一只红色高跟鞋踹在他的胸口，将他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双璀璨的黄金瞳出现在眼前。
“啧啧啧，还没苏醒，就已经这么恐怖了吗？”
女人身后，“龙井茶”先生鼓着掌，满脸笑意地看着挥刀杀戮的苏牧，“我打赌，起码是A级。”
“A+。”“冰美式”小姐说，“和你一样。”
“和我可不一样。”“龙井茶”先生摇着头，“我是智慧序列，论纯粹的战力，并不高。他不是火焰序列，就是风暴序列。”
“那可是真正的顶级战力啊。”
“谦虚了不是？”
“冰美式”一时松懈，脚下的精神序列罪犯，立即溜之大吉。她有些怜悯地看着，对方远遁的背影，“被我杀难道不好吗？”
前方，雷音滚滚，罪犯被直接踹回原地。
“我以为您已经走了。”“龙井茶”先生恭敬地说。
“摩卡”先生面无表情，甚至都没有点燃自己的黄金瞳，“你们不走，我怎么走？”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冰美式”小姐说，“我只是想把属于小牧的东西，全部还给他罢了，难道您没看见他，已经穷的流浪街头了吗？”
“摩卡”先生不为所动，说：“属于他的东西，我们迟早会拿回来，但不是现在，你们保不住他，周海也保不住他。”
“藏好，就是对苏牧，最大的保护。”
“可……”“冰美式”小姐还想继续争辩，她们也不是全无底牌，既然敢来就代表，已经做好准备。
“火火，别说了。”“龙井茶”先生开口，拦住性格冲动的“冰美式”，“这件事让大人物们去头疼吧，我们这次来还有别的事。”
“请便。”
“摩卡”先生将罪犯踢到“冰美式”小姐脚边，“或许对你们有用，我先走了。”
罪犯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别杀我，别杀我！”
“你这么怕死，还去害别人？”“冰美式”小姐面色冷漠，毫不犹豫地掏出枪，原地处决这个罪魁祸首。
“砰！”
枪声响起，精神幻灭。
“冰美式”小姐最后看一眼远处的少年，在“龙井茶”先生的催促声中，开车离开。
执法厅的支援很快赶到，他们在路边发现罪犯尸体，一番搜查无果后，带着重伤齐明，以及无辜高中生苏牧，返回总部。
“欠你一命。”齐明被抬进救护车前说。
做完笔录，执法厅的长官看着迟迟不愿意离开的高中生，问：“还有事吗？”
苏牧紧张不安地扣着小手，问：“我的自行车，还有……”
“哈哈哈。”
长官宽大的手，落在局促不安的肩膀上，“小朋友，不要紧张。放心，车，会赔给你的。你救了小齐，奖金也会给你申请的！”
“真的吗？”
苏牧双眼亮起，一脸兴奋，他突然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幸运！
我就知道，未来一定更美好！
“当然是真的！我们还要向你的学校，发去嘉奖令。”长官说话特别好听，态度特别和蔼，“天这么晚了，就先不送你回去了。”
“嘉奖令这个就不要了吧……”苏牧有些难为情。
“小李，给他安排一间酒店！”
少年的家庭情况，刚才已经有人向他做了完整的汇报，长官心里十分清楚。
小李执法官带着苏牧在应天大厦，开了一间大床房。
“今晚你就住这里，一共交了两天的房费，明天可以多睡一会。”
“不行呀。”
“怎么了？”
“明天还要上班呢，旷工的话，老板会扣我工资的。”
小李执法官：“……”
苏牧打开包裹，想在酒店浴室把被单什么的，都洗一洗，一个方形的硬质盒子滑了出来，打开盖子，里面放着两个馒头，一颗鸡蛋。
鼻子忽然泛酸。
“好，那你早点休息，酒店有免费洗衣，不要自己在浴室手搓。”小李执法官提醒说，怕他不敢，又补充一句：“都是交了钱的。”
“哦哦，好的好的，谢谢，李哥。”
“客气。”
说完，小李执法官准备离开，返回执法厅，忽然听见苏牧叫住他。
“李哥。”男孩满脸阳光，开朗地笑着。
“什么事？”
“以后不要再跟踪我了——”
“好不好？”
小李执法官看着那张笑脸，浑身一抖，汗毛乍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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