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许久都没有说话，久到景珩有些慌了。
他甚至生出了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想当然，事先没有和姜离商量，所以惹得她不高兴了？
难道姜离是觉得他太高调？
“棠棠，你是不是生气了？”
“傻子，我生什么气？”姜离的声音微微带着哽咽。
她是太感动了好吗？
不仅仅是因为景珩对她的心意，也因为他的格局，让姜离觉得自己没有爱错人。
她喜欢的，是这么好的男人。
而且，他们心意相通。
姜离把景珩拉到书桌旁，桌上摆放的，是她自己在家里琢磨写的一些东西。
景珩看得有些困惑。
姜离的字，委实写得不好，而且她写的草稿又飞快，用的还是现代的词汇，比如“公共卫生事业发展宏图”，试问景珩如何能不困惑？
说起这些，姜离可来了精神。
这是她擅长的领域啊。
“我认真想过了，我做个大夫，就算把自己累死，又能救几个人？能影响多远？”
若景珩是普通人，她做个普通大夫足矣。
但是景珩不是普通人，他贵为一国之君，姜离得善用这个条件，把自己所学，最大程度地扩散出去，帮助更多的人。
孔子之所以能成为圣人，不是因为他自己收了三千弟子。
而是那些有出息的弟子，又将他的思想传播出去，让他的思想广为流传。
“术业有专攻，你让我管后宫，我还不如个大太监。”姜离诚恳地道，“辖制人那些，我不会，恐怕这辈子也学不了那些手段。”
在宅斗宫斗这些问题上，她是先天不足。
因为她所处的时代，教会她女性独立自强，让她有机会接受和男人同样的教育，让她有机会脱颖而出，有一技之长，成为更好的自己。
她先是为自己而活，然后才是其他人。
她永远做不到，为了一个男人，让自己手染鲜血，毁在后院的阴私之中。
但是她是一个大夫，可以治病救人。
她学的那些东西，是站在几千年先人的肩膀上，看得更高更远。
她应该把所学，用来促进公共卫生事业的发展，甚至往大了说，可以努力做个“公共卫生负责人”。
这个目标，姜离有不足，但是通过刻苦努力，有望实现。
“其实我现在也没有想很多，”姜离想的时候信心满满，现在对着景珩又有些不确定，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太幼稚，难以实行，“我想着，从生活习惯，生活常识开始普及。”
比如说，吃饭喝水要洁净，日常生活医学常识，妇女儿童的健康……
普及女性卫生常识，降低女性生育死亡率，提高婴儿存活率，在古代，姜离觉得自己大有可为。
“我想好了，如果我能做很多，我尽力做。如果我的想法不能都辅助实现，那我就一个方面一个方面入手。”
人这辈子，漫长又短暂，她在自己想的那么多事情里，能够推动一项，即使不能名垂青史，也切实为百姓福祉，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上，姜离觉得自己思想都升华了。
景珩听着，不时点头。
姜离其实设想得有点杂，这一点儿，那一点儿，但是景珩能感觉到她急于做些什么的真诚。
而且，他觉得没有什么不能实现的，这些都可以慢慢实现，功在当代，也泽被子孙。
具体实行，确实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
其中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观念问题。
女性问题，是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问题。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但是景珩既然决意打破这个现状，那这个，其实也就不是问题了。
“我觉得都很好。”他对姜离道，“一直强调繁衍生息，成效有，却不够。你这些措施，可以让人寿命更长，也是促进兴盛的好办法。这又是什么？”
景珩从下面又抽出一张纸。
这张纸，就更乱了。
姜离更不好意思了。
因为这不是她所长，她这是在回忆自己还能记住的史书，看看自己还能记住多少，有助于帮景珩实现政治抱负的东西。
“开海禁？”这条景珩勉强分辩出来。
“对。”姜离点点头，“开海禁。其实，其实虽然严防死守，但是因为几乎是一本万利，所以民间还是有人铤而走险……”
“你是说乔漾？”
“没有没有，”姜离连忙摆手，“乔漾跟我说过，但是她没做的。你别找她麻烦，她很难的……”
“不相信我？”景珩笑了，“傻子，不为别的，就为你最难的时候，她能和你相交，即使是互帮互助，我亦感激她。只要她日后不过分，这辈子我保她做乔家当家人。”
“我如果告诉她，你愿意为天下女子开路这件事，她一定很高兴。”姜离道，“我明日就告诉她。”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所有人，她的夫君有多好。
“刚才说到什么来着？开海禁，”姜离继续道，“与其偷偷摸摸，不如设置市舶司，鼓励出海，以物易物，朝廷从中抽取十分之一二的利润。”
景珩若有所思。
不开海禁，也有前人的忧虑，定然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开和不开，需要权衡利弊，确实不能是姜离说一声他就能立刻给出回复的。
景珩不骗姜离。
他以为好的，会当即肯定；他有所犹豫的，也不会糊弄她。
“除了这个，还能去海外得到更多的作物。”
比如红薯这种极高产，能帮人熬过饥荒的“宝贝”。
姜离目前，并没有发现。
这又涉及到农作物的引进了。
她为什么忙？
因为一直在琢磨这些事情，从一点儿能引出很多，一想就是一天，想到头秃。
这也想做，那也想做，恨不能自己分身有术。
而且现在的她，确实也有权，有能力——至少有能力吹枕边风，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施。
但是这时候，就得更加小心，因为决策不慎，波及面也会很广。
除了这些，她还想到了很多历史上各种有名的变法，涉及到农业、军事方方面面……
“我都整理一下，交给你。你和我讨论不出什么，除了我想开设医学院这事，”姜离道，“其他的，你可以和你的内阁讨论，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这是她能帮景珩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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