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觉得自己的工作毫无价值。
作为一个年轻人，他向往中心城这样繁华的大都市，不想和一群只知道吃喝拉撒的猪为伴，直到老死在囿村。
中心城。
世界的中心，希望之城、梦想之城。
周海认为只有在那里生活，才不算辜负自己的青春。
周海认为只能在那里生活，才不枉这人间一番游历。
但是——他没有那么多钱。
以周海微薄的存款，到了中心城不出几日就得露宿街头。
这时候，他看到了公司发布的有关自动故事贩卖机的广告，看到了广告里的中年男子只靠着讲故事就能改变人生。
周海对此嗤之以鼻。
广告都是无限夸大的，休想骗到他。
然而，仿佛命运无比固执地牵引着周海和故事机。
他在某天看到了他最喜欢的主播——肖某人在自动故事贩卖机的直播。
周海和肖某人有着同样的年纪，同样的身世。唯一不同的就是一个在中心城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一个在偏远的乡村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
周海觉得，肖某人就是另一个自己。
所以，在他看到肖某人只是简单地讲了个故事就轻松获得一千信用点时……
周海终于动摇了。
他回应了中心城在冥冥之中一直对他发出的呼唤。
——既然肖某人都可以，那么我周海为什么不可以？
这样想着，周海一进入中心城，就找了最近的故事机排队，等了好长时间才终于进去。
“顾客身份已确认：周海，男，公民编码……”
故事机确认了他的身份。
周海讲述了早就准备好的故事，是个和肖某人类似的，关于自己身世的故事。
只是他没有像肖某人那样在其中穿插无数笑话，就连情绪也不如肖某人饱满，因为枯燥的生活早就磨灭了他的激情。
周海干巴巴的声音回荡在故事机里，情绪也和煮过头的鸡胸肉一样柴。
故事结束后，他得到了10信用点。
“不可能！是不是这机器出故障了？”周海难以置信。
那台故事机的玩家不像栗眠那么机械，而是经常显现出更多作为人的特征。
因此听到周海的质疑后，那名玩家毫不客气地出言嘲讽。
周海大受打击。
可一想到身上所剩无几的信用点，他就又勉强支棱起来，讲起其他故事。
从网上看过的故事、关于和猪相处的故事、在囿村听老人讲的故事……
周海把自己的故事存货都掏干了，最后也只得到一百多信用点。
——甚至不够他买回程的车票。
因为从他身上再榨不出一滴能源，故事机毫不客气地开门将他请了出去。
走出去的一瞬间，周海觉得支撑自己的、所剩无几的能量已经全部消失殆尽。
赚到手的一百多信用点一点儿也无法让他感到开心。
周海开始后悔。
要是不来中心城就好了。
这里太冷漠了，一点也不如囿村的氛围温暖。
花了几天时间，周海才重新振作起来。
他急需在中心城找到一份工作，否则第二天就会挨饿。
可中心城什么都不缺，尤其是人。
周海四处碰壁，甚至尝试过去捡垃圾。
但即便如此，稍微有些价值的垃圾点早已被其他流浪汉占领，初来乍到的他因为触怒某个领头人，被暴打了一顿。
从医院治好伤出来后，存款也彻底变成负数。
周海感到绝望。
名为“周海”的人已经死了，留在世间的只是躯壳。现在的他行走之间，看起来还不如一个机器人更灵动。
他……
不知不觉地，恰好游荡到枫林区。
翻垃圾桶找食物时，恰好捡到一把刀。
肖某人和他蜂鸟大小的摄像机，恰好来到附近。
周海看了看刀，又看了看肖某人。
心中突然有了明悟。
——我们本来就应该是一个人的……
——只要杀死他，我便能取代他！
周海将刀捅进了肖某人的心脏。
…………
……
“后来的事儿，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自动故事贩卖机内，犯人周海已经讲累了。
当时，他捅完刀后，就马上被正在巡逻的警卫机器人制服。身受重伤的肖某人则立马被送往医院。
好在医疗技术发达，再加上救治及时，肖某人除了将原装心脏换成机械心脏，其余地方并无不同，依旧活蹦乱跳。
而听到这个消息后，周海只觉得可惜。
“明明只差一点……我就能取代他了。”
犯人依旧不知悔改，已经陷入疯魔。
由于这位顾客身份特殊，栗眠无需经由本人同意便可抽取情绪。
在警卫注射的药物作用下，周海这一次终于讲出价值最高的故事，足有近万信用点。
只可惜，这些信用点到不了他的个人账户，而是会依照顺序返还药物费用、医院欠账、肖某人治疗费用、肖某人机械心脏贷款……
结果算下来，这些信用点还远远不够。
肖某人经此横祸，现在每月不仅要还机械义眼的贷款，还得还机械心脏的贷款。
但同时，这次的事件也为他带来了不少关注度，总算能有些许收获聊以慰藉。
故事机已将能源抽取完毕，周海忽然觉得那些怨恨、不甘、懊恼都已经离他远去，心中只剩下一片平静。
——像没有微风造访的湖面一样平静。
“谢谢你，故事机。”
周海背着手举了个躬——因为他的双手被手铐拷在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这一生中，只有刚才讲故事的短短十几分钟才是真正活着的。”
来到中心城后的日子就像一场梦。直到方才，他终于清醒。
不……其实自从周海来到这个世界上，又被亲生父母抛弃后，他就开始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梦里。
现在，梦中的故事迎来了高潮和结局。
“也许……”
讲完故事的周海没有立刻初期，而是迟疑道：
“两天前的我突然变得极端，是因为没人听我说话吧。”
在囿村的时候，他身边总是有一群猪陪伴着。
虽然清楚那些畜生听不懂人话，但他依然会絮絮叨叨地跟它们唠家常。
可是一到中心城——
就连猪也没有了。
周海心中一连数日的不安、生活中琐碎积累起的彷徨再无处发泄。
于是，他所有的愤恨、所有的憋闷、所有的抑郁都灌注在那一刀中，狠狠地刺向了心中的另一个自己——肖某人。
周海又鞠了个躬，感谢故事机栗眠能这样静静地听他讲话。
随后，他就被两个警卫机器人带走了。
街对面的电视上，适时地播放起这一事件的新闻。
只不过，由于周海和肖某人年龄相近，又都是孤儿，所以新闻记者挖掘出了关联两人的、公司在二十五年前推出的那一项政策——
价值百万的百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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