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显现出来的人形，在面前层层叠叠，像是将院子填满了一样，几人站在原地，只剩下满眼震惊。
“程……朗……”姜璃嘴里呢喃出一个名字，明亮的眸中被震惊填满，望着面前已成人形的泛着绿色光芒的魂体，她只是没想到，自己的验证成了真的，而更没想到的是，被吸收进暖玉里的，竟是程朗他们。
小姑娘脚下虚晃着步子，朝眼前众人走去，鲜血顺着她的手掌砸在了地面。
“小郡主，别过去！”黑瞎子喊道，他没有见过姜璃的幻境，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只知道这些东西本不应该出现他们眼前，这一切的诡异大概也是因他们而起，他只是担心小姑娘靠近会有危险。
张启灵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淡淡道：“别过去。”
眼前的一切，大概也叫无邪想通了些什么，望着小姑娘的背影，他将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应该是那块儿暖玉的原因，还记得我们在墓里的时候，墓门一打开，那群骷髅士兵就会活，但后来用暖玉开门时，到最后我们离开，那群骷髅士兵就再也没有反应，会不会是因为暖玉压制了他们，现在看来，也很有可能是暖玉把他们带了出来。”
“瞎子你一直带着暖玉就没有感觉到冷吗？今天在车上突然感觉到冷，很有可能也是因为这个。”
无邪的分析大差不差，他向来脑子灵光，抛开自己所相信的真理之外，在经过这些事之后，他大概也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了。
黑瞎子顿了顿，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些天总觉得身边有人跟着，原来也是因为暖玉的缘故。
但看现在这些魂体的情况，他们似乎并不好，很虚弱的样子，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像。
姜璃目光从面前每个魂体的脸上扫过，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她如何能忘记。
原来，原来他们一直都在。
伤极反笑，小姑娘轻巧的笑声在院子里传开，只见她端起手，对着面前众人行了重重的叩拜礼。
“长乐，请诸位兄长安……”
小姑娘声音带着颤抖，额头紧紧贴着手背，匍匐在地久久不起，心中的愧疚之意像是洪水猛兽逐渐淹没了仅存的理智。
魂体千年不灭，被封存在墓室之中，就是为了守护他们这个没什么用的郡主，没有长命百岁，没有转世轮回，甚至在毫无理智之时，即使变成了魂体，也会冒着正午烈阳从暖玉中出来，保护她。
原来，上午自己看到的人形，竟是他们……
姜璃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这个本该早死的人，却一直存活至今，那些本该长命百岁之人却没有一个善终。
始终是自己对不住他们。
“郡主……”
一道声音突然在院子里传开，声音浅到几乎不可闻，就像是化在风中一样，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姜璃怔住，有些不敢相信得抬起头。
只见程朗嘴唇微张，像是在说着什么，那看不大清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周围围着一群侍卫，都在望着她。
当年一别，已有千年，岁月更迭山河不复，当年长沙郡最明艳的小郡主依旧如同天上红阳一般熠熠生辉，曾经发誓誓死守护郡主的侍卫成了如今无法触及的魂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
“郡主……”又是一声呼喊，姜璃泛红着眼眶，缓缓直起身子，嘴唇微微颤动，却半晌说不出来一个字来。
她想起来，自己的血对阴物都极具效果，就试图张开血肉模糊的手掌，沾着血在地上画阵来稳住他们岌岌可危的魂体。
然而此时，平静的夜幕中突然雷声阵阵，天边云朵翻涌，似乎是因为小姑娘的举动要变天了。
“郡主……我们该走了……”
或许真的是血阵的有了作用，程朗的声音更清晰了一些，然而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告别。
“你们要去哪儿？”小姑娘眼中满是迷茫，仰着头看着他们。
世人所恐惧的鬼神，却是她唯一的亲人，即便是魂体又如何，她已经做了违背天道之事，已经被抛弃于世间，那再做几次又何妨？
混沌了上千年，这是他第一次清醒，他来不及看一眼他们拼了命保护下来的河山，他没有时间了，只是想跟眼前这个爱哭鼻子的郡主，好好告个别。
毕竟啊，他们都离去的匆忙，从此世间，就真的只剩下小郡主一人了。
“大概归于尘土了，郡主，程朗没能保护好您，害您受苦了。”
姜璃眼中的泪再也没忍住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她摇着头，面上全是悔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们应该在姜国活得好好的，你们应该随着阿兄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如今却被封存在墓里，千年不得安宁，永世不得超生，为何归于尘土的要是你们？这一切都该是我一人来承担的才是……”
姜璃泣不成声，如果不曾相见，这些话大概永远也只会封存在她的心里，如果不曾相见，就不用再体验一次离别。
程朗没说话，脸上只剩释然，“郡主，好好活着。”
被封存于郡主的墓里，也是他们的心甘情愿，是作为侍卫，更是作为兄长。
“我可以救你们！我一定可以救你们！我能一人救下满城百姓，就一定有办法留住你们！”姜璃哭喊着，魂散世间魂归尘土不该是他们的下场。
可望着周围渐渐淡化的魂体，由心而发的无力感随着手心血液落了一地，面前的人形一个接一个的消散，最后化作了风中的尘埃，闪着晶莹的光芒落在了地上。
小姑娘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跪在地上用膝盖在地面蹭着往前走，想要去抓住落下的尘埃，她望着那些从自己指缝间流逝的一切，眼前逐渐恍惚，血肉模糊的掌心沾满了沙砾，小姑娘跪在地上狼狈不堪。
“我可以留住你们的，我可以留住的……”她呢喃着，想起一开始因为暖玉上沾血所以带出了他们的魂体，于是她就想，是不是只要自己的血够多，就能够供养他们。
她的目光落在了刚刚被自己抛在地上的匕首，几乎是飞扑过去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见小姑娘高高举起了匕首，而匕首的尖头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长乐！”无邪一声惊呼出声，就要上前去夺匕首。
眼前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经快他一步冲到了面前，危急之下紧紧攥住即将落下的匕首，刀刃划破了他的手心，两个人的血交融在一起，顺着刀刃低落下来。
“姜璃，清醒一点！”张启灵猛得夺过匕首，随即将匕首往一边扔去，却好巧不巧正好扔进了水盆之中。
水中血月被惊得激起水花，像是掀起了千层浪一般。
姜璃面上恍惚，望着手心跟血肉混杂在一起的沙砾，望着周围早没了身影的人，突然笑出了声，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不争气得往下流。
“为何，为何留不住，为何我能救得了满城的百姓，却救不了你们……”
“为何这个人要是我？”
“为何……所有人都不要长乐了……所有人都丢下长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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