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茫茫无边界的黑暗之中，景岚瞪着眼睛悬浮在虚空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才回想起自己最后经历了什么。
“……哈哈。”想着，景岚的眼里恢复了光彩，竟笑出声来。
“乐什么？”是很耳熟的声音。
景岚抻直了身体，伸了个大字型的懒腰，觉得好久没这么舒坦的感觉了：“因为赌对了。”
那声音寻不到源头：“你全知晓了？”
“那倒是抬举我了，我可还是被蒙在鼓里，被您耍得团团转呢，”景岚摆出平躺的动作，将双手叠在脑后枕着，却感受不到自己脑袋的重量，“——前辈。”
声音好像轻轻笑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景岚又开口，语气却有些泄气：“所以这一步也是被您算到了吧？”
“事到如今，何必纠结于此呢？”
看这态度，景岚觉得自己没猜错了，只是全程被人牵着鼻子却不自知，事后复盘真觉得好憋屈啊……
也许是出于不忍，声音还是好心为景岚解释了一番：“你二者皆是线上的疙瘩，却是你结在它之前，只得先委屈你了。”
景岚撇了撇嘴，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就首当其冲了，但也想明白是怎么被安排的了：
在小白的视角里，它和景岚在不知名时空结了仇，作为加害者之一的景岚搅了通浑水后溜之大吉，小白生死一线中不知怎的就成了恶魔，怀着怨恨跨越位面找来了。
它在景岚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介入景岚的生活，刻意选择危难时刻现身，挟恩图报。小小年纪就活成人精的景岚怎会看不出小白不安好心，非但不以为恩，在受利用的同时也无时不考虑着反戈。
就在如此恶劣的关系里，某个存在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想帮助两人化解矛盾，于是选择了结怨理由不那么深刻的景岚下手。
“我有几个疑问，希望前辈解惑。”景岚问的坚定，有种逼迫的意思；自己被人利用了一大圈，最后了还不摊牌他就真的生气了，“这次您要是再拿不可说糊弄我，我就……啧，我也不能拿您怎么样，但要再让我察觉到您捣鬼，我就一定不会配合。”
“呵呵，这‘捣鬼’用得倒是有灵性。我口中的不可说从不是敷衍，既已到如今……你问便是。”
景岚没打算继续抠字眼，直接切入正题：“首先，我在乾首山上失去意识的时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时……是你所能看的都看尽了，到时间了才送你走罢了。”声音犹豫了一下，“至于之后的事都是是第三者插足，与你所知的人都无关。”
“什么叫‘无关’？”景岚没好气地追问，觉得对方在避重就轻。
“我不讲，只因其与你关系不大。”那声音有些无奈，“那股力量的来源，我称他们为‘本恶’。”
“本恶，是指恶之本身？”景岚的这个定义还是从之前那个神秘声音听来的，现在来看，那声音果然跟眼前的是同一人，“您说‘他们’，难道您不是一伙的？”
那声音诧异的样子好像对景岚的误会很不能理解：“何时竟让你以为……罢了，我向善，自然不同为谋。”
您这还善呢，就差没亲自动手送他最后一程了……景岚腹诽，没说出口是因为猜到对方会拿什么“何为善”来反问，干脆忽略掉了：“那您先前在恶魔集会里委托我？”
“这便要谈乾首门之终末了。”终末这个词一出就包含了一种无力感，“那日直至本恶现身，我才惊觉仙门之颓败只比我预想更甚，致使玄耀宗与乾首门内皆有投恶者。同门反目本就措手不及，而后连当场被扒皮抽筋的蛇尸也还魂乍起，使得在场众人均未逃过此劫。”
这消息听得景岚很是意外，玄耀宗那帮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但乾首门怎么也出问题：“乾首门里怎会……”
“似乎是，名叫许寒的吧。”
啊这。景岚语塞，如果是许寒那就讲得通，他本来就是心性最接近常人的那个，也是问题最明显的那个，但要说直接就堕魔了也有点离谱……
对于这些细节，声音没有过多的解释：“我是时无法插手，只在日后了解到那蛇妖因死前执念过强，修恶时立下毒誓，为报仇不惜一切。其余人里，丧命的受轮回所苦，投恶的亦无法回头，唯一不入轮回却仍有报应需偿还的，只有蛇妖了。”
“嗯……稍等，立誓报仇是个什么操作？”景岚皱着眉打断。
“为妖者善恶皆不能修，‘本恶’以其了结仇怨之日为限，届时便会收了他的魂魄与元神，万劫不复。但允它修恶已是违背天道，我亦不可置之不理。”
景岚眨了眨眼睛表示不能理解：“就因为是妖兽，好人做不成连恶人都不待见，种族歧视吗？”
“投生为非人之物哪里来得福乐可享，本就是历尽劫难偿还业果的。反观生而为人却不以为意，可走正道仍以身涉恶，何其可悲！”
这是景岚第一次听到声音讲得这么激动，受到感染，心下难免有些不能平复。那声音也静了片刻，好像在调整情绪，之后才继续道：“如此，我便应天道轮回寻到你，将跨越世界的因果牵上，以此换得双全。”
这话讲得好像功劳全在自己一样，让景岚有些不爽：“您玩时空悖论玩得厉害，我无话可说。但您要是不牵这个线，我可能遇到这么多糟心事吗？让我为了一条跟我没太大关系的蛇走一趟鬼门关，您不觉得对我太不公平了吗？”
“呵呵……”那声音在笑，景岚甚至觉得已经感受到了他投来的溢着笑意的视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毋需我多言，你自己扪心便知，既知始末，何来无关？更何况自始至终，作出决定的、为情所动而回心转意的，又是何人？”
景岚臭着脸，不再搭理。问题问到这里，他自己也早就明了了。他在相处中逐渐对九歌尹雉玖报以真情，对同样重视九歌的蛇妖也有那么一丝认同。反正他就是成不了本恶、觊觎力量又不愿抛弃人性的贪心家伙，出于最后的不忍，景岚选择了冒死一搏。
也许，这就是该被被称为“伪善”的东西吧。
“您还没回答我，您为什么能掺和到恶魔集会里去呢？”景岚突然想起这一点。
“用你们的话，算得上是走了故知的‘后门’吧。”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景岚却觉得有些悲哀。
昔日相识的人殊途陌路，的确是令人唏嘘。但善恶不见面，却还能给旧交行个方便，想一想也有点离谱的。
“善恶皆是天道，恰如阴阳共生，本就是共奉一旨。”
冷不丁的一句回应吓了景岚一跳，这才察觉到原来自己一直在被读心，那刚才自己憋着的吐槽岂不是憋了个寂寞……
这次声音很给面子的装聋，景岚却觉得有点尴尬了。
另一边，在焦木废土之中，那团被当作焦炭的黑影微微颤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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