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小村有缘来聚首，血狼狰狞白鳄咆
就在陈团冥思苦想的抄书时，与重城隔了一条大江，再向南去几里地，有一个只有不到百口人住的小村庄。
这里仍属于京畿州的范围，但只需再往南一些，就进入了汶州地界。
村里的平民百姓们，还不知道大景兵劫已至身侧，若先来到这儿的，是大景官兵还好，若叛军先来……
此时村民中的妇人们，已起早开始准备早膳。
其实也就是煮一些杂粮野菜，给准备天明下地的男人们充饥，家里的妇人与孩子，多是没有早膳这种餐食的。
毕竟在这个时代的小村庄里，务农多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务农的汉子也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农活又是个纯纯的体力活，不吃饱没可能干的动。
即便在京畿州，这个大景最“安全的”州里，百姓们也只能过着这种日子，勉强维持温饱。
像潞北州云家庄那边的，无灾无害的还好，如陈团所言，但凡有一点难事，百姓们过得，都将不是什么人过得日子。
不多时，在天边连蒙蒙亮都没有的时候，陆陆续续就有勉强灌饱了肚子的庄稼汉推门出来，他们背着农具，寻着几乎养成肌肉记忆的路线，抹黑往村外的田里走。
村里亮了灶光的房子，几乎都是这样有人出来，没有开光也没有开门的，都是一些没人住的死房废宅。
这些废弃的房子，平时连村里的顽童，都不会靠近。
但在今天，却有一个从村外进来的人影，无声无息的朝一个废宅摸去。
村里尽是一些庄稼汉，也没有护村的民兵，这人又穿着一身的夜行衣，蒙头蔽脸，进村时趁着天高夜黑，直到他摸进了废宅里，竟没有惊动任何村民。
他摸进这房子，也没有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多走，就在门侧靠墙，安静站了。
天空开始渐渐发亮，东侧也迅速有晨光亮起，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田里的挥锄头的声音，也开始络绎不绝。
一直到太阳露头，升起到天下大白的时候，田里的庄稼汉已经忙过了好一阵子。
有人放下锄头，擦着汗直起了腰来，冲着眼前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喘起了气。
他们或许不懂得术数，也不识几个大字，但他们知道，今年风调雨顺，只要能这么顺遂下去，年底了就能多收两斗粮，来年就能让家里的混小子们多吃饱几顿。
一阵晨风吹来，把那些还在埋头的人也吹直了腰，凉是凉了点，但正适合给他们驱汗。
凉风带走了燥热，又从那往南边来的山野小径上，带来了一道，一声一声的摇铃响。
家里的农离小径近的人，先听到铃响，先望向小径，也先看到一条顶了两个小铁铃铛的竹竿露头。
铃声随竹竿摇晃，发出越来越清晰的响声，竹竿也从小径上越长越长，把挂着的一条黄土布上的，“铁口直断”四个大字，从小径上一个一个“长”了出来。
也就几息，一位老道士，掌着竹竿当拐杖，渐渐从小径出来，走到了田野小路上。
他老的令庄稼汉们有些惊异，眼睛又亮的庄稼汉们心里直发瘆，多看了几眼，就觉得自己哪里有些不太舒服，赶紧的移开目光，又惊又怕。
不懂的人，只觉得这位老道士，是什么神仙下凡，懂得人，也没见过这么老的算命道士，不敢靠近，也不敢出声打扰。
待老道士顺着道路进了村，看去向，应该只是路过他们村，这些庄稼汉们才敢凑到一起，压着嗓子嘀咕几句。
像他们这种，离官道比较远的小村，除了那些行脚商，平日里，哪里有什么外人会来。
这种撑旗行话的算命道士，去过江那边的重城赶集的人，也在城里见过一两次。
但这一位实在是太苍老，老的不像个……“正经”的算命道士。
不过，田里的庄稼汉们没有看到，这非常苍老的老道士，并没有从村子另一头的向北路离开村子。
他那张充满褶皱的脸上，一双眼睛忽然警惕的转了一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立刻一收竹竿，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了出去。
那敏捷的动作，哪像个耄耋老人！
不一会，这老道士就闪进了村子深处，很快就冲到了一个废屋前。
靠在门侧站了两个时辰的男人，立刻睁开了眼睛，他朝门口深处一只手，只轻轻招了招，就让老道士立刻冲了进去。
一个遮的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一个老的似乎已经没进了棺材的老道士，两个奇怪的人，就这么在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庄里，在一个除了杂草和灰尘，什么都没有破落废墟里，会了面。
老道士的眼睛在黑暗的废墟里闪闪发光，非常显眼，哪怕他背着光，黑衣人也能看清，这老道士正在上下打量了自己。
黑衣人也不动如山，一双同样黑漆漆的眸子，只看着老道士手里的“铁口直断”旗。
“呵，堂堂平南王，敢起事争天下，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和外表不同，老道士的声音中气十足，要不是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不能放开音量，他的声音肯定非常洪亮。
他对这黑衣人说出的讽刺里，也有着一个特别惊人的消息。
估计赵梦雪怎么也想不到，平南王居然不待在起事的汶州，独自一人跑到了京畿之地里来。
而平南王被这老道士道破身份后，他也立刻回以颜色：
“呵，堂堂白莲教主，一百多岁的人了，不在汶州等死，怎么还乔装易容，到处乱跑呢？”
这位老算命道士，居然是白莲教主？！
两位造成汶州动乱的最大头头，居然在汶州之外，大景腹地的京畿州，碰了面。
这两人互相讽刺完了以后，也不反驳什么，只安静的看着对方。
忽然，两人相视一笑，一起摘下了伪装。
撤去头巾的平南王赵高，只露出了真容，他的容貌不像是赵氏姐妹变化的那么斯文，眼大鼻粗，满脸络腮胡，目光狠厉，满脸凶相，一看就是个心机颇深，很不好相与的男人。
他的容貌根本衬不上的他的身份，一眼看去，不像是个刚起事谋逆，夺天下的王爷，更像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
在他对面的老道士，则是直接从脸上揭下来了一张老皮，身体里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抖动声，整个人居然瞬间拔高了一尺！
再看他的真容，就更加令人震惊了。
这位年龄已过百岁的白莲教主，除了那一头略显苍老的白发以外，整张脸上没有半条皱纹，脸色红润，面白无须，年轻的匪夷所思，甚至还有些书卷气！
但他的眼神实在太幽深，把他年轻容貌生出的气质，硬是从少年意气，脱进了一种，仿佛是家破人亡后的，不哭不闹，默默收敛家人尸骨的沉重少年的感觉。
可别人可能会认错人，和他合作了那么多年的平南王，绝对不会认错，所以，这个白发少年，居然就是白莲教主本尊，也就是令江问画忠心耿耿的那个人！
去了伪装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完全缓和了下来。
不过他们仍旧在原地站着，并没有靠近对方。
苦大仇深的白发书生白莲教主，拾掇了一下自己的“铁口直断”竹竿，把它好好的架在干净些的墙上，这才对平南王笑道：
“平南王，我就知道你会跑到这边来，呵呵，你以为你在汶州起了事，人不在汶州，他陈团就逮不到你了吗？”
“呵，”平南王随手把头巾抛下，一把撤去了身上的夜行衣，露出了藏在里边穿的，跟那些庄稼汉一般无二的布挂来。
他那副尊容配上这身行头，活脱脱一个村中恶霸，穷山刁民模样，让对面的白莲教主都有些忍俊不禁。
果然，活的越久，就越能见识各种事，各种人，有趣，实在有趣！
白莲教主微笑着，目光里却隐约流转着一层更加幽深的黑暗。
所以……我不想死，我还想活！
任何阻挠我续命计划的人，都得死！
无论是景皇，赵寿正，陈团。
还是……
眼前这个提前起事，严重影响到早就谈好的“合作”的平南王！
“你也别急着生气，你看着像我影响了你的计划，但你怎么不说，汶州一乱，你那五百童男童女就容易凑了呢？”
平南王似乎看出了白莲教主目光不善，忽然开口解释了一句。
别看两人早就认识，“合作”更是持续了非常多年，自己连亲生女儿，都给他做圣女去了。
仅凭这点情分，无论是在白莲教主求生存的续命计划面前，还是在平南王求皇朝霸业的起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白莲教主恨平南王提前起事，让他的计划濒临破产，平南王也从未正眼看过这个只会弄些邪门歪道，蛊惑无知百姓的邪教头头。
但凡是个统治者，都知道邪教对地方百姓的危害性，以及会影响到统治者的统治力。
平南王当然也不例外。
而今自己这边的惶惶大势已成，就凭大景的那点兵力，等景皇把北境的兵马调过来，自己早就把京城破了。
但这白莲教主毕竟是个真正的老不死，保不齐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手段，一时半会，平南王还真不敢先处置这个邪教头头。
尤其是在，两人现在面对面，单对单的情况下。
听了平南王的“安抚”之语，白莲教主并没有化开眼中的黑暗。
五百童男童女虽然多，真要用到时，以白莲教的覆盖范围，还是可以轻松凑齐的。
他恨的是平南王这么一起事，不仅把对“神祈”计划最重要的圣女，也是平南王他自己的亲女儿赵长青，陷进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处境，还让他没空再偷偷调查，仪式里次一级必须要用到的，那十二位天干地支年岁的人牲！
白莲教主亲自来京畿州，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从陈团的眼皮子底下，把赵长青带走。
至于汶州那边，趁着兵劫大乱，他已吩咐白莲教众，去各大府城的县衙里偷黄册，加紧调查人牲的所在。
如果自己也不是陈团的对手，不能全须全尾的带走赵长青，或者以汶州一州之地，实在凑不齐人牲，神祈仪式根本无法进行，待三两月后，自己就真没法继续续命了！
所以，害得自己活不成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自己凭什么要放过他？
大业？呵，那关白莲教什么事，那关白莲教主能不能活什么事？
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一边是痛恨着邪教的统治者，一边是为了续命可以不惜一切的邪教头头，这两人之间从来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共存，唯有权宜。
面对白莲教主越发高涨的杀意，平南王却一直没有什么畏惧与变色，他只徐徐说了一句话，就让白莲教主无可奈何的压下了杀意：
“我女儿我早就安排人去救了，还用的着等你，昨晚她就已经不在陈团手中了。”
白莲教主的脸颊，止不住的抽动了一下。
果然，这家伙就算提前起事，也有所准备，无论是对大景，还是对自己。
强行挤出一点笑容，白莲教主忽然“和颜悦色”的对平南王问道：“呵呵，大人可真是算无遗策。
我看大人这次起事，必然可以一举功成。
大人入主京城，光复大景的盛况，仿佛已经近在眼前了。”
“呵呵，你还是这么会说话，不愧是靠嘴皮子起家的男人。”
平南王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白莲教主放在一旁的“铁口神算”旗。
这么多年下来，平南王也大致摸透了白莲教主的底细。
百年前，这白莲教主，本是汶州一个老算命道士捡的幼童。
那道士盼其继承衣钵，教了白莲教主许多行走江湖的嘴皮子本事。
本来这也没啥，但白莲教主另有奇遇，竟然发现了那神秘的祭坛，并知晓了可以续命的奇特神祈仪式。
之后白莲教主就迷上了这东西，靠着自己的一张“铁嘴”，硬是创出了草创阶段的白莲教，还硬是凑齐了“主祀神女”和“人牲”，最后换来了这身本事和长寿。
“些微本领，让大人见笑了。
不过……大人您是知道的，长青郡主，也是我白莲教的圣女，我也有责任保护她周全。
就是不知，大人把她救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里可是朝廷鹰犬最多的地方，我这个做教主的，可实在放心不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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