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大唐立国一百多年，除了初期时与突厥作战时吃过一些亏，一路走来都是用一场场压倒性的胜利铺就得坦途。
在唐人的印象里，对外的战争只要是没有大胜就算是失败，乃是不能容忍的行为。
虽然大食与大唐之间近几十年的关系都很不错，但是当大食触及到了唐人敏感的神经时，他们不能接受。
且不说连续两次的冲突谁对谁错，朝廷面对大食时的妥协让人相当的不爽。
尤其是大唐还要主动承担大食人的损失时，民间的怒火就有些压不住了。
包括相当一部分的朝廷官员也对朝廷对大食的妥协相当的不满。
李白在报纸上发文，批评朝廷的懦弱，称自己将前往恒罗斯城，用自己的长剑洗掉此次的耻辱。
很多文人也跟着下场，声讨朝廷的窝囊举动。
学校的学生最先声援文化圈，蓝田教学城的学生申请了到朱雀大街上举行游行集会，向朝廷表达自己的主张。
接着便有更多的人站出来反对朝廷与大食媾和的决定。
许多青壮官员上书，希望朝廷改变对外的态度。
从朝堂到民间，都在表达一个态度：
朝廷丢了大唐的面子，必须找回来！
面对舆情汹汹，皇帝和枢密院五相有些傻眼。
天地良心，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好不好？
勺子还有碰锅沿的时候，夫妻之间也会吵架，何况是两个国家？
总不能因为一些边际利益和纯粹的面子问题就和大食开战吧？
那样可划不来！
不过皇帝和五相也不能对汹涌的舆情不闻不问。
李榷在朝会上表示会妥善处理大唐与大食的关系。
身为五相的程若冰、李小妹等人也表示会重新考虑对外的态度。
只是他们的表态非但没有平息舆情，反倒是被看成了一种软弱的行为。
不少人直接喊出了要和大食开战的口号，进一步加重了朝廷的压力。
李榷与五相私下商讨对策。
程若冰说：“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外，而在于内。”
“我承认，朝廷对大食的安抚有伤害一些人感情的嫌疑，但是朝廷与个人站的角度不同，朝廷注重的是全局，不是快意恩仇。”
“我以为，以现在的百姓开化程度，应该能理解朝廷的决定，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此次的舆情表面上看是上下一体的同仇敌忾，背地里却是有人在煽动舆论。”
“这种情况让我想到了恩师的话。”
李榷问道：“老祖宗说过什么？”
“事有反常必有妖。”程若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陛下，各位同僚，我们真正的挑战怕是要来了，我想去问问恩师的意见。”
李小妹等人纷纷点头。
他们明白程若冰所说的真正的挑战是什么。
那是来自新起的各阶层精英发起的对利益重新分配的浪潮。
琼崖系把持中枢大权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让很多人绝望的程度。
自从吴正义和吴闵先后离开朝堂，就不断有人试图挑战琼崖系的地位，只不过琼崖系太过强大，那些新的利益阶层一直没有搞出什么大的动作来而已。
随着朝廷小步快跑的改革推进，很多内部的矛盾看似得到了解决，但新的问题也在不断的出现，各阶层之间的矛盾刚缓和没有多久便再次甚嚣尘上。
琼崖系最近一些年总有种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无措感。
这次有人借题发挥，还成功绕过了朝廷的管控，让琼崖系的众人深感不安。
他们看不懂当下的局势，自然是把目光放到了神通广大的老祖宗身上。
当他们来到营口时，却是得知吴正义再次陷入沉睡，什么时候能够苏醒谁都说不准。
好在有吴闵。
吴闵建议道：“既然有人想要夺权，那就给他们机会，琼崖系已经为大唐服务了一百多年，是时候退居幕后了。”
众人闻言，都是大惊失色。
李三金忧心道：“师姐，不是我等贪恋权势，我们都是做爷爷奶奶的年纪了，退休是早晚得事情。”
“但是把大权交给其他人，我们是真的不放心。”
“我们在，至少可以保证大唐的前路可以按照恩师的规划继续下去，可是其他人呢？他们能理解恩师的用意吗？”
李榷点头：“是啊，朕也是担心皇族的存续。”
“他们今日敢煽动舆情，明天就敢把皇族废掉，天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大唐需要的是一个理智的高层，不是善于争权夺利的中枢。”
吴闵摆摆手：“说句你们不相信的话，我阿耶曾言，大唐的变化早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他无法预料。”
李榷等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程若冰：“不可能，师姐，恩师乃是有大智慧之人，怎会看不清楚前路？”
吴闵摊手：“一直跟你们说，我阿耶不是神仙，他是凡人，不可能料尽所有事情。”
“这种事情你们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是，为何现在会显得手足无措？”
李榷等人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吴闵打断。
“你们口口声声担心其他人会带坏大唐，你们是如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你们是不是自以为得了吴家的真传就高人一等，看不起其他人？”
“如果你们是这么想的，有如今的表现我便不觉得奇怪了。”
“皇帝，你给出的理由更加没有道理。”
“你只看到了其他阶层的崛起会威胁到皇族，却没有看到皇族早已与大唐融为了一体。”
“如果有人要废掉李氏皇族，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大唐的亿万百姓，你当舅爷和师兄他们几代皇帝的人设是白立的吗？”
“李家的皇帝对百姓好已经是大唐上下的共识，百姓不会舍弃一个关心他们的皇帝。只要你们李氏皇族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不塌房，就没人能动你们！”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有人一心想要搞掉李氏皇族，或是取而代之，琼崖侯府自然会出面。”
“你不会以为阿耶与我不管事了，就什么都不是了吧？”
“好了，言尽于此，记住，大唐是大唐人的大唐，不是某个人的，也不是某个利益集团的，谁敢越过这条线，谁就要付出代价！”
将几人赶出家门，吴闵失望的叹息：“老爹呀，你说的对，还是让他们早点退休的好。”
“他们不退，大唐哪里能有千帆竟流的局面？”
她很失望，对自己的这些小师弟师妹很失望，对李榷更是失望透顶。
连基本的局势都看不透。
亏的是大唐还在上升期，不然以朝廷现在的状态，用不了两百年，衰落就是必然了。
另一边，李榷等人坐在回程的飞艇上，难掩愁容。
李榷这个皇帝不说话，其他几人更是不会主动开口。
豪华的客舱内气氛很是凝重和沉闷。
最终还是李榷出言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大嫂的话各位以为如何？”
他发问，另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聚集到了程若冰的身上。
作为陪在吴正义身边时间最长的人，大家都想听听他对吴闵那番话的看法。
程若冰有些为难道：“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师姐所言绝对是恩师的意思。”
“早前我还在恩师身边时，恩师就曾言，别看琼崖系现在风光无限，用不了一百年就会遇到挑战者。”
“我曾问恩师，挑战者是谁，我们该如何应对。”
“恩师回答，顺其自然。”
“当时我不能理解恩师的用意，现在想来，是恩师早有让琼崖系退出朝廷的打算了。”
李榷艰难的点点头：“既然老祖宗已经料到如今的局面，我们不必强求，就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办吧。”
“不过朕还有一些疑虑，需要诸位给朕解答。”
众人拱手：“陛下言重了。”
“朕想知道，如果你们退出朝堂，是不是意味着朕要提前退位？”
众人纷纷摇头。
“陛下，臣明白您的担心，您是希望太子能凭借琼崖侯府的力量震慑住其他人，不过想来陛下是多虑了。”
程若冰道：“师姐说得对，您与几位先皇已经在百姓心中种下了善的种子，必然会收获善的果实，没有人敢对陛下不利。”
“况且就算是琼崖系要退出朝堂，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慢慢来，正好可以观察一下那些人的态度和能力。”
李榷长舒一口气：“就这样吧，回长安之后便要辛苦诸位了。”
“臣等本职而已，陛下言重了。”
一行人回到长安的第二天，李三金与狄光兰便向皇帝递交了辞呈，要辞去相位和鸿胪寺卿位，回归家庭。
李榷很爽快的批复。
虽然没有对外说两人是引咎辞职，但是两人离开朝堂的消息传出，民间的舆论便被迅速平息了。
李榷任命一个名为梁正的人担任五相之一。
梁正是真正的寒门出身，一家三代都是技工和工程师出身，他是在三十五岁时才以建筑专家的身份进入工部任职的，十余年来表现优秀，一路做到了工部侍郎的高位。
虽然以侍郎一跃成为五相之一，跨度有些大，但是他的能力朝中有目共睹，他的上位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不过新任的鸿胪寺卿人选却是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新任的鸿胪寺卿出身士族硕果仅存的孔氏家族，名叫孔信严，而且是程若冰举荐的。
士族在大唐的衰微已经到了相当的地步，即便是孔氏，在官员体系中也是只有威望，没有什么实际的影响力。
毕竟现在朝廷中除了琼崖系，其他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平民出身，猛地出现一个士族人，怎么看都是格格不入。
关键是孔信严从未从事过外交相关的工作，这个时候被程若冰推上鸿胪寺卿的位置上，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别的不说，就儒家那套内王外圣的理念便与当下朝廷的对外理念八字犯冲。
前几天数不清的人还喊着和大食人开战呢，现在倒好，直接来了个孔家人，这不是给人上眼药吗？
程若冰究竟要干什么？
不过程若冰乃是五相之首，没人敢在朝堂上直接硬刚，不少人都是私下里询问他的用意。
程若冰懒得一个个的解释，直接派孔信严去出使大食。
朝堂上的人都被他这一手给整懵了。
舆情刚刚平复，就派个儒家出身的鸿胪寺卿出使大食，这是什么操作？
你就不怕舆情再起，引火烧身？
众人看不懂，也想不明白。
但这事儿暂时被搁下了，没人再提。
不少人等着看程若冰和枢密院的笑话。
但是他们很快就失望了。
孔信严出使的第一个月，大食传来消息。
大唐使节在大食王城与大食王子默德三世因为双方的赔偿问题发生冲突。
默德三世希望大唐早点完成赔偿，解除双方的紧张状态。
而孔信严却是当着大食王子和一众官员的面甩出了一打厚厚的开支清单，说是大唐海军在船只碰撞事故中的损失。
按照他的说法，既然大唐要承担对大食海军损失的赔偿，大食也应该赔付大唐海军的损失。
你好我好大家好，你给我面子，我给你面子才是友好邻邦嘛！
正常来说孔信严的要求没有什么问题。
海上撞船，不可能只有一方损失。
大唐都主动承担赔偿了，你大食也不能当大唐海军的损失不存在不是？
其实大食这边对所谓的赔偿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要的就是大唐给个说法，毕竟大食人也不是傻子，也要面子，默德三世催收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拿不拿到赔偿都是小节。
当孔信严拿出维修开支清单时，他虽然觉得不爽，但是也没有要争辩什么的意思。
但是他不在乎，不代表大食的其他人不在乎。
大食的一个高官当场就不乐意了，一把抓起那些单据就撕了一个粉碎，还指着孔信严的鼻子说了一通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态度极其的恶劣。
让谁都没想到的是，看着文质彬彬的孔信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二话没说，一巴掌就把对方给拍在了地上。
孔家人的武力那是开玩笑的？
孔信严把对方拍趴下的时候力气用的有点大，惯性作用下把默德三世也给带倒在地。
默德三世身份尊贵，哪里受过这种气？
高傲的脾气突然就顶不住了，起身就要拔刀砍人。
孔信严见他拔刀，也不客气，抄起身下的椅子就给王子开了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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