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中的花灯节已有三百年岁月，乃是当时此处有一场神迹降临，百姓们为表敬意，便将恭送上神的花灯之节延续至今。
花灯交错，琉璃明耀。
鹧鸪小灯的鸟身由十几片不同颜色琉璃拼接而成，而它最中间眼球位置的紫琉璃更是耀眼闪光。
像极了一人的眼睛。
婴宁手持鹧鸪小灯，瞧见了这人界的繁华笑声。
她轻轻小笑，脸庞上的疤痕都似乎淡了不少。
“大人，似乎很开心。”翩翩瘦弱的肆白雪，视线从未离开她的身上。
“我喜欢这种气息。”婴宁说的是实话。
肆白雪鼻尖未动，并没有闻到什么气息，但他猜到了几分：
“人界的气息吗？”
这些日子，肆白雪自然知道婴宁对门派女弟子的帮助，也注意到她对这些羸弱不堪的凡人很不一般。
这种不一般，并不是重视。
更像是，与其他界...
同样看待。
人界属于下界，上界之人本应该瞧不太上。
偏偏她不如此。
肆白雪觉得自己似乎懂了一点：“凡人如蜉蝣，但百年聚散离合、不脱尘缘，也算得上是有趣。”
“或许，这就是你愿意帮助她们的原因。”
婴宁晃了晃手中的鹧鸪灯，“你可知一剑门藏书阁有本书，讲的是上古真神应天道之意，维持六界平衡，所以庇佑仙界和人界。”
那是一本闲谈之书，内容却让人记忆深刻。
“传说真神座下有两株青莲，神忽有一日突发奇想，便派这两株青莲小灵分别前往两界，替他瞧上一瞧两界生灵是否安好。”
肆白雪静静听着。
婴宁接着说道：“一青莲道：仙界修炼心法匮乏，灵力不足，望真神用自身神力来助仙界修炼大道。”
“真神允了。”
“二青莲从人界回来，一身飘逸。”
“真神也问道：是否顺利。”
“青莲道：人界苦不堪言，天灾人祸不断，百年寿命如浮萍，又总遭病痛缠身，实在难熬。”
“真神问：那如何助人界？”
“小青莲摇摇头：那些凡人说，万物有灵，有自己的修炼，难免少走不了任何的弯路。”
“天灾人祸总有过去的一天，百年寿命也有一代有一代的繁衍。”
“他们自身修炼，有朝一日自会来到您的面前。”
婴宁顿了声：
“他们说，就随他们去吧。”
肆白雪听得入神，内心某一处的坚硬似乎被融合了不少，他不自觉的开口问：
“结局呢？”
“真神陨落之际，一凡人终于来到神的面前。”
“真神：可悔？”
“凡人道：为何要悔。”
“立于世间，脚踏实地，耗尽一生，穷追一梦。”
“人界，不悔。”
肆白雪立在婴宁身旁，此时也不自知的看着那些过往的凡人，他们或多在笑，也有人在烦恼。
但这一刻，肆白雪竟然明白了人类的一颗心。
“大人曾说，凡人的一颗心最难得。”
“无畏也软弱的心。”
男人神态也拂去了媚态：“凡人会害怕、会哭泣。”
“明明赢弱，却也会为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而牺牲。”
为信仰，为他人。
“这便是人界与其他界最大的不同。”他接着感叹。
“难得。”
肆白雪忽觉得，当一个凡人也不错。
蜉蝣一生，或许会更珍惜时光，珍惜身侧之人。
“快去护城河，开始游花灯了！”
“游花灯，游花灯啦！！”
“小敏小花，我们快一起去。”周遭的声音突然热闹了起来，本来还在逛花灯节的众人们似乎开始往一个方向走去。
鹧鸪灯一晃，花灯被放在了肆白雪的手中。
“小雪，我们也去。”
他的手掌被另一种柔软所抓住，而婴宁带着他快步随上了人群。
肆白雪愣愣的看着两人牵着的手，手掌逐渐发软，出神时便差一点被急匆匆的行人撞上，而他此时又听到了婴宁的声音：
“发什么呆。”
“小心别人踩住你。”
他攥紧了手。
肆白雪不知为何，看着身前步伐轻快的少女。
他突然在此时此地，悄然变回了原来的相貌，瓷白的肌肤上长着一双浮华绮丽的多情眼，身形挺长，而一袭泅墨发半垂在脚踝处。
他顺手扔在右侧的小摊上一块银子，便拿走了两个金色的面具。
“嗯，你护着我。”
肆白雪带上了面具，等到两人来到了护城河旁，他才给婴宁又带上了。
“你为何....？”婴宁还未说出口。
而肆白雪已经回答了她：“突发奇想。”
“今天，想用真面貌来面对你。”
他轻笑着，金色面具不像妖界做工精美，只瞧得见他幽深的细眸。
护城河两岸，早已挤满了人。
传闻花灯节的纸花灯乃是受上古神明祝福，纸花灯易碎易熄，唯有在焰火熄灭前许下的愿望才能成真。
所有城中之人，皆是想要抢到从上流飘下来还未熄灭的灯盏。
小小灯光的纸花灯，从河流上岸缓缓显出身影，此时上千纸花灯也不过只有三四百盏还亮着灯光，众人欢喜雀跃的去河边上捞起一盏又一盏的花灯。
肆白雪虽不信，但也瞧见了热闹。
“我去捡一盏。”他让婴宁停在身后，便挤进了拥挤的人群。
人群中有捡到的人在开心的讨论：
“我捡到了护城河的花灯了！”
“我也捡到了！”
“哎哎哎别挤住我的花灯啊。”
“花灯我要送给莛莛姑娘！”
“盼望阖家幸福，奶奶身体康健。”
“我的愿望是，希望天下太平，我能够迈进修仙之路。”
“莛莛姑娘...给你的花灯。”
“我其实......一直心属于你！”
......
许多人的愿望在肆白雪的耳际经过，直到他听到了一个愿望：
“一般两般千般愿，唯愿伴她千万年。”
此时的肆白雪弯身，从流淌的河水中捡起了一盏小花灯，他细长的掌心捧着它，快步流星的走了回去。
男人身材高挑，半垂的墨发被甩在背脊之后。
肆白雪掌心的纸花灯已被河水沾湿了底座，焰火也要快熄灭了。
他快步回到了刚才两人分开的地方，但此时早已没了另一人的身影。
“孟阿宁...”
肆白雪的左掌停在了脸颊的边缘，刚想摘下面具的手在没看到少女身影后，还是停了下来。
他眼见焰火即将熄灭，难免苦笑：
“何来千般愿，尽有千万年。”
“阿宁。”
“我伴你千万年。”
妖族契约除非身死，否则便会一直维持下去。
想来....
沧海桑田，他总是会伴她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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