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忙音持续了很久。
终于，那边接通了。
“你好。”
这电话并不是以语音的形式接通的，而是直接显示出了汉字。
林浪打出了几个字，发送过去。
“你好，1379号监听员，最近的生活怎么样？”
没错，这是林浪特意留下的三体人，他甚至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编号。
他就是之前提醒叶文洁不要回答的那个小小监听员。
林浪在销毁脱水的三体人时候，发现了他。
掌握了三体最高权限之后，地球和三体星之间的通讯依靠智子，所以没有延迟。
如果用普通的电磁波通信，那么他们俩每交流一句话要花费将近一分钟。
“没有问题。”
1379回答道：“和我之前的生活没有任何区别。虽然我的族人都已经死了。但哪怕他们都活着，我也很少看到他们。”
“你恨我吗？恨人类吗？”
“林先生，我不被允许拥有感情。”
1379回答道：“从逻辑上讲，我应该仇视人类，可我并没有这种感觉。”
“好吧。”林浪大概也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是自讨没趣，随即继续说道：
“人类马上要毁灭了。你知道吗？”
“……是因为乱纪元吗？”1379很快就想到了：
“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我为人类文明感到惋惜，同时我也对此无能为力。”
原本的三体星系在原着里至少有几百年不会发生这种灭世危机，可林浪骑着地球，还带了几个行星拆迁队，自然而然影响到了三体星系的重力。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也是三星系统的特点。
“三体人也曾经笼罩在随时会毁灭的阴影里，不过现在好了，元首也不用担心这种事情会发生了。”
“……”林浪很是无语，没想到这1379还会开地狱话。
“这不好笑吗？我刚刚在人类的书籍上学到的笑话……”
“……还行。”
林浪直接步入正题：“其实你能帮到人类。”
“我如果要带着地球离开的话，你知道有什么好地方吗？”
“我知道你们三体人肯定不止一次考虑过星际移民，你们的生存环境和人类相差不是很大，肯定有物色过相应的宜居行星吧？”
1379回应道：“没错，我们曾经多次考虑过移民的问题。但直到地球发来消息，我们才真的组建星际舰队。”
“因为资源。”林浪一语道破：“你们不敢赌上三体星的资源，来组建大型舰队去一个很可能无法生存的星球，这就像是肉包子打狗。”
“而且我们的舰队还并不先进，几百上千光年的距离要花费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的时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旅程。”
“所以，我们也只能望着那些可能宜居的行星畅享，然后面对冰冷的现实。”
“能说几个吗？”
“好的。”
1379说道：“最有可能诞生生命的星球之一，Kepler186f（自动翻译为了人类的编号），但是它距离我们将近500光年。”
“Gliese667cc，它的质量快要赶上三体星系中的最小的那颗飞星了。是一颗超级大行星。”
“还有Gliese581d……”
“这颗星球，距离我们只有十几光年。它环绕一颗红矮星，极有可能存在液态水……”
“还有一颗，最最有可能存在生命的星球。在我们的四光年外……”
“地球。”林浪点点头。
“这颗星球，曾经一度是我们进行星际迁移的首要目标。”
1379停下，然后说道：“我的知识到此为止，希望能给您帮助。”
“嗯。感谢你的回答。”
林浪感叹一声，这和人类的观察结果一样，在智子之前，哪怕是三体人也无法跨越漫长的光年观察一个行星。
挂断了电话之后，林浪躺倒在椅子上，闭目皱眉。
“父亲，您现在在想要不要离开吗？”
“嗯。”
“其实，从一个AI的角度来看，我是建议人类留下的。”
林星火直言不讳：“哪怕是危险的三体星系，也很可能比未知的星球要安全得多。”
“况且，现在开始兴建地下城存放冬眠仓，哪怕是到三星连珠，人类也几乎不会有伤亡，等到量子计算机算出下一个长恒纪元，那人类便可以继续发展了。”
林浪默不作声。
“而一旦选择了继续流浪，前往下一个新家园，其中的不可控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并且，这也不是您一个人的责任，父亲。”
林星火安慰道：“您已经为人类奉献了太多了……或许，您可以考虑，把责任卸下来一些……”
“星火，你终究不是人类啊。”
林浪叹息一声：“如果我能选择，我当然不愿意看到人类在宇宙间流浪。”
“可是我没得选。”
“为什么这么说？”林星火刚刚发出疑问，便推导出了答案：
“……您，是害怕了吧。”
“嗯。”
林浪点点头：“我已经五十多岁了。”
“按照人类这个生物的极限寿命，我最多还能以肉体形式存活一百五十年。”
“即便是之后转换成了数字生命，或者进行意识转换，成为硅基生命……”
“恐怕也不会有人愿意接受一个机器人的建议。”
“如果您同意了远离三星，人类冬眠这个方案……”林星火的眼神黯然：“您肯定不会是冬眠的一员。”
“而乱纪元又是遥遥无期的，您不可能用自己寿命去赌一个漫长的恒纪元。”
“如果您死了的话，人类文明的未来，或许会多了很多不确定因素。”
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大甚至狂傲，但林浪目前确实是人类的主心骨之一。
林星火似乎理解了林浪的担忧。
但其实，林浪还有更害怕的东西。
在乱纪元的冬眠里，人类自然而然几乎不可能发展科技。
可宇宙是永恒变化的。它不会在人类冬眠的时候按下暂停键。
冬眠十年，发展三年，再冬眠二十年，然后发展十年……
大把的时间逝去。
如果在人类还没有发展到高维层次，二向箔就来了呢？宇宙间无处不在的黑暗森林打击就来了呢？
冬眠看似趋利避害……却也只是更加漫长的烧开水。
而人类就是那个青蛙。
唯有发展……唯有继续攀登那愈发繁茂，看不到顶的科技树，人类，才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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