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视角二】
陆昭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每当他恢复了一点儿力气，想拔掉身上的输液管时，总能听到手术台边机械仪器在滴滴响。
“实验体圣物一号有苏醒迹象，正在注入镇静剂……”
又是这该死的镇静剂！
当冰冷的液体推进血管，头顶的白炽灯光晃眼，陆昭觉得周围的一切都被这刺眼的光所掩盖。
他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他的记忆又遭到侵袭。
“希里斯。”
梦境中，陆昭听到有人这么呼唤自己。
那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繁星在夜空中闪烁。
勒塔维帝国首相指着其中一颗格外清澈明亮的星星对他说：“看，希里斯，是天狼星，它是夜空中最亮的恒星，象征着领导和指引，听你的父亲说，你的名字就取自它的谐音。”
“首相，我的父亲已战亡……”
希里斯声音很低落。
希里斯世袭贵族，三岁后分化为Alpha，经检测能力为顶级。
他的祖辈是帝国赫赫有名的公爵，他的父辈是勇冠三军的上将，他扛着无上的荣耀成年。
“异族侵袭，这群邪恶的生物霸占了帝国大部分领土，如今已逼近主城，护城河也撑不了多久了……”
战况颓势，首相一夜白发，连面容都苍老了许多，他仰望着身边高大年轻的臣民，目光里充满着对他的期冀。
“希里斯，你的父亲是为帝国牺牲，他光荣战亡，现在我任命你为下一任上将，望你能击退异族，保卫……咳咳咳咳……”
“首相！”露台后的仆从立刻上前扶住他，“夜太凉，首相请注意您的身体，我扶您回房吧。”
“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我和这座城一样，撑不了多久了咳咳咳咳……”
首相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光荣的职位终于轮到希里斯接替，然而他面上却没有任何激动之色，他望着远处岌岌可危的护城河，轻轻叹了一口气。
“希里斯、希里斯！答应我！”
年迈体弱的首相恳求着他，“咳咳咳…如果守不住主城，至少要保护好我的子民……”勒塔维帝国发展至今，不能断在他这一任。
鲜血流淌大地，子民流离失所，父辈被运送回来的尸首历历在目。
希里斯仰头闭眼，将苦楚吞回心中。
再睁眼时，那双被长睫掩盖的鸦黑瞳仁变得独特而坚定，似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
他颔首恭敬回应道：“必不负首相所托。”
……
希里斯拼上性命去兑现诺言。
可异族太强大，数量太多，疯狂的兽潮一波接着一波，首相病死的那天，帝国的防御也被击破了。
“希里斯上将，护城河失守，你保不住这座主城的，请带领剩余臣民尽快转入地下城！”
海柔尔说：“首相还活着的时候不赞同我的建议，可他死了，现在这一切全凭你来做主。”
“上将，臣民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间，请尽快撤离！只有活着，帝国才有重生的机会！”
城破人亡，身边战友一个接连一个倒下，连尸体都被异族吃干抹净，连骨头都没剩下。
纵有不甘，希里斯却只能同意海柔尔教授的建议。
他放弃了地表，放弃了这片父辈引以为傲的领土，带领着臣民和精锐军团往千里之外的地下城转移。
在即将抵达地下城入口的时候，一群饥饿的异族兽群从冰霜森林冲出来，往繁育中心队袭击。
繁育中心队伍里都是一些还未成年的孩子，他们最小的才两三岁大，甚至还没分化。
这些孩子对异族而言，是最可口的嫩肉。
眼看着即将抵达入口，却在这关键时刻被袭击，
希里斯以一敌十，带领着军团，抗在前方，掩护着臣民。
但出于饥饿状态的兽群，比以往更要疯狂，军团伤亡更加惨烈，压根不是对手。
下属亨利劝希里斯走。
这群孩子力量弱小，大多都是平庸的beta，少数是omega。它们没有家庭，都是从繁育中心培育出来的。
下属说，这群孩子不属于精锐臣民，在未来五年内，对帝国抗战起不到什么武力作用。
希里斯从小受到的教育和理智告诉他，亨利分析得对。
他作为上将，作为现在帝国的领导者，是应该以大局为重。
他应该放弃一小部分平庸的臣民，去拯救更大更精锐的臣民。
可他犹豫了。
冥冥之中，希里斯觉得这样不对。
人的性命不应该是平等的吗？怎么可以仅仅因为人格的不同而有高低贵贱之分？
“上将！”
他的下属在提醒着他。
兽群首领是一头巨型棕狮，它一爪子拍开好几个士兵，嘶吼着扑去，抓住了一位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眼看着棕狮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小女孩吞入腹中。
“你们先走！”
希里斯没有任何犹豫，凭借着身体本能冲了过去。
他用已经不再锋利的外骨骼装置阻拦棕狮，在棕狮低头咬人的那一瞬，将外骨骼狠狠扎入了对方的眼睛里！
仅仅扎入还不够，希里斯还在眼睛里拧了个圈。
随着一声痛苦的嚎叫，希里斯趁着棕狮捂眼的瞬间，将小女孩抱出，护在身下。
小女孩已经吓晕了，早没了意识。
身后棕狮在经历刺目之痛后，嘶吼声变得愤怒无比，它在地上摩擦着爪子，准备着再度袭击。
希里斯将小女孩放在旁边一块巨石下方，这块巨石“弓”字形的结构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好她。
放下小女孩后，他站起身，重新与棕狮战斗。
在外骨骼装置碎裂后，一人一狮，用动物最原始的方式肉搏。
希里斯拿下了这场战斗的胜利，他割开了棕狮的颈动脉。
代价是一只左腿。
棕狮倒地的时候，希里斯的断腿还被它紧紧咬在嘴里不放。
身体在遭受到灭顶之灾时，痛感会变得麻木。
希里斯满身都是鲜血，分不清是棕狮的，还是他的。
他靠坐在棕狮的尸体上，偏头来看巨石下的小女孩是否安全。
巧的是，那小女孩也在看他。
小女孩的眼睛格外漂亮，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了，淡金色的瞳仁里蓄满泪水，一滴一滴往地下掉。
“别哭。”
希里斯已经没有力气发声了，只能张开唇无声安慰。
晚霞是血红色的，在身体逐渐变得冰冷的时候，希里斯看着血红色的晚霞，有些释怀地露出一个笑容。
他想，至少我兑现诺言了。
我保护了我的子民。
……
陆昭的眼皮在颤，里面的眼珠子止不住地打转。
他浑身发冷，左腿更是抽搐得厉害。
他被困在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里，梦魇化身恶魔的手，拉着他往无底深渊里沉。
陆昭费力挣扎，越挣扎沉得就越深，身体就越冷。
最后几乎连意识都要冻僵时，他听到了一声空灵却又很熟悉的呼唤。
似乎有人贴在他耳后根在叫他的名字。
“陆昭。”
简单两个字而已，像玻璃珠落在空旷的教室里，他猛得惊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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