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平尴尬极了，老头儿冷不丁冒出来，还听到自己骂脏话，第一印象算是彻底崩塌。
明明早上在机场的时候，陈桂香还交代自己，上门之后少说话、多做事呢，没想到第一步就翻车。
他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老头儿此刻就站在楼上往下打量着凌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满脸都写满了不爽。
他理着村头，两鬓斑白，个头也不矮，身材干瘦挺拔，目光锐利如剑，一看就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主，更何况自己还睡了他孙女。
“呵呵……”
凌平嘴角抽了抽：“爷……爷爷好啊！”
“哼！”
老头儿冷哼一声，迈着一丝不苟的步子，缓缓从二楼走了下来。
“呀，爷爷！”
刘茜茜看见老头，眼里闪过一抹惊喜，站起身，甜甜的喊了一声。
“诶，茜茜！”
老头儿也笑着打了声招呼，眼里的疼爱怎么都掩饰不住，特别是听到那声“爷爷”之后，声音里都带上了颤音。
刘茜茜赶紧给凌平使眼色，然后介绍起了自家男朋友。
过了那个劲儿，老头也不像一开始那么使情绪了，但还是不冷不淡的样子。
凌平本就是个滚刀肉，也会来事，一看刘茜茜搭了梯，赶紧奉上礼品，坐下来陪着老两口唠家常。
自己好歹是个明星，他们当然也知晓一二，特别是刘茜茜提前通信之后，更是做了许多功课，但还是有许多事情要问。
“你老家是湖南的？”
“嗯，湖南西北部，离宜昌不远。”
离的倒是不远，老两口点点头，心里多了几分满意。
他俩最怕的就是刘茜茜以后嫁到东北，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偏偏又是自家儿子的错，他们还真说不出什么话来。
老头儿此时一想，虽然这个孙女婿各种不行，如果能让茜茜离她们近一点，到底还是有点儿作用的。
“父母是做什么的？”
“爸爸是木匠，妈妈是农民。”凌平直言不讳：“都是无产阶级！”
老两口心里惊了一下。
他俩可是知道凌平身份的，如果真是一家子农民，没有特殊背景的话，那这小子闯出这种的身家，能力可真是不俗呢！
“哦，无产阶级好啊！”老头儿脸上露出点笑模样：“无产阶级才是国家真正的主人！”
“……”
凌平能说什么，只能尬笑，总不可能跟老爷子杠吧？
老头儿问的很简单，三两句就完了，老太太则接话说道：“听说你们来，我早上特意买了条鲜鱼，一会做武昌鱼吃，小凌能吃辣吗？”
“能，能，我爱吃辣！”
凌平起身就要帮忙，又被老太太劝住：“你坐着，老少爷们儿进什么厨房啊？让茜茜帮我就行了。”
凌平看了一眼刘茜茜，小丫头点点头，起身跟着老太太进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凌平和老爷子，刚才还比较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且尴尬起来。
老头本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主，板着脸的时候时候更严肃，看一眼都叫人发怵。
凌平心里暗戳戳嘀咕，也知道不能继续冷场下去，便主动开口道：“爷爷，听茜茜说您喜欢下围棋？”
“怎么？要和我来一把？”老头惊讶道。
“哪能啊，我不会！”凌平讪笑。
老头儿嘴角一抽：“那你说个毛？”
“这不是想着哄您老爷子开心嘛！”
“呵呵，第一次见把场面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你小子有意思！”老头儿指了指他，突然笑了起来。
“那你平时有什么爱好？”老头突然问道。
凌平想了想，试探着说了个答案：“篮球？”
“呦，你还打篮球？”老头儿斜眼打量了他一眼：“不过你小子这体格，确实有几分锻炼的底子。”
他话锋一转，点头道：“先辈们说得对，要建设好国家，就必须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你比现在一些只知道躲在家里看电视、打游戏、吃零食的年轻人要好！”
说着，他感慨一句：“我是年纪大了，不然今天指定要和你打一场。”
“爷爷您也打篮球？”凌平奇道。
“多稀罕呐，搁往前二十年，篮球，足球，乒乓球，只要是圆的，就没有老头子我不会的。”老头儿脸上露出傲娇神色：“我还是咱医院的的体育标兵呢！”
“哎呦，那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凌平赶紧顺着拍马屁：“您老是不是就是曹操诗里讲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哈哈哈……”
这一句算是拍到老头心坎上，他难得大笑出声：“也没有那么夸张啦，老喽，老喽！”
“人老心不老，身穷志不穷。”凌平笑道：“我看爷爷至少还能发挥三十年余热呢！”
“哈哈哈……”
“……”
厨房里，老太太撞了一下刘茜茜的肩膀，然后朝着客厅方向努嘴，好笑道：“看不出小凌这小伙子，还真有点哄人的本事呢！你爷爷刚才还绷着脸，现在不装了……”
刘茜茜也捂嘴轻笑：“他呀，就是嘴巴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也是本事啊！”老太太道：“你看现在多少年轻人，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
男朋友被夸，真就比夸自己还开心，刘茜茜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道：“哎呀，奶奶，你可别当面夸他，他这人人来疯，一准的得意忘形。”
老太太侧着头，偷看刘茜茜脸上的神采，说来也怪，自从凌平来了家里，这个小孙女明显和自己亲近了许多。
爱情的魔力啊！
老太太心里暗暗嘀咕一句，手下的动作也越发利落。
“少年意气，多么美好啊！”
刘茜茜听了，心中一动，悄悄观察了眼老太太，耳朵随时注意着客厅里的动静，抿下嘴又缩了回去。
“奶奶，您……您觉得他怎么样？”刘茜茜咬了下嘴唇，有些羞涩地问道。
“挺好的。”
“啊……”刘茜茜脸红红的，有些惊讶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您就知道他好啦？您是不是收了他的礼呀？”
“呵呵……”
老太太笑着说道：“事关茜茜你的幸福，我怎么可能乱收人家的礼？我虽然转业已久，但也曾经奋斗在革命一线，形形色色什么人没见过？是好是坏，眼睛一扫就差不离！”
刘茜茜惊讶道：“哇，奶奶您还有这本事？”
“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这叫经验。”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道：“而且，小凌人确实不错，长得好，懂礼貌，有本事，还有耐心……”
“您怎么知道他有耐心？”
“看你爷爷就知道了，现在愿意哄老人的年轻人可不多了。特别是你爷爷先前态度可不算好！”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他呀，一辈子就那个驴脾气，难得小凌不计较，还愿意哄着他，贴着他，多好啊！”
刘茜茜得了长辈的肯定，心思安定了几分，眨了眨眼笑道：“奶奶，您有一点说错了，他这人急性子，脾气也大，公司好多人都怕他！”
老太太也探头瞅了凌平一眼，郑重道：“孩子啊，人家愿意迁就你，还能爱屋及乌，证明他心里有你，在乎你，这样才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但最重要的，还得是你喜欢。无论如何，奶奶永远支持你。”
说罢，又补了一句：“相信奶奶，差不离！”
“嗯！”
刘茜茜点点头，心里感动不已。
老太太70多岁了，亲自下厨，一个小时不到，居然麻利的整治出一桌饭菜。
能在保姆这么多年的侍候下，保持住这样的厨艺，已经算非常难得了。
“小凌，快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老太太盛了饭，连着筷子一起递给了凌平。
“嗯！”
凌平起身接过，也不客气，坐下就夹了一口鱼肉吃，夸张道：“哎呦，奶奶您这道武昌鱼烧的好啊，味鲜，下饭，比我妈做的都好吃！”
“唔嚯嚯嚯……！”
老太太被马屁拍的心花怒放，终于有点理解老头子的感受了。
“瞧你说的，我好多年没做了，别硬夸。”
老太太道：“我可是听茜茜说了，你妈妈做的饭那也是一绝！”
“奶奶，我可没说半句假话，食材里边，鱼是最不好做的，做不好就是一股土腥味。您这个味道，没有时间的沉淀，压根做不出来！”
“就是做了几十年，熟能生巧罢了。”老太太笑得更开心了：“瞧你说的头头是道，小凌，你平时也经常做饭？”
凌平尴尬道：“我不行，仅限于做熟，好不好吃就得看天意了。”
“那也不错了。”
这是老头说的，所有人都讶了一下。
饭桌上，凌平那叫一个会来事，自然是让几人吃了个热热闹闹，开开心心。
哪个父母不喜欢嘴甜的娃？
更何况凌平还是那种又能做事又嘴甜，还不放空炮的。
一顿饭下来，老两口在过了最初的“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情关后，那是越看凌平越顺眼，恨不得立刻给俩人把关系定下来。
闲聊了会儿，老太太见机去了厨房收拾，刘茜茜照例去帮忙。
老爷子觑了凌平一眼，道：“走，去我办公间坐坐。”
“哦，好！”
凌平赶紧起身去扶，老头却一把推开，哼道：“我还没老呢！”
凌平讪笑一声，跟着老爷子进了二楼最里边的一间房。
房子不大，但是装修很有年代感，也看得出主人简洁利落的性格。
“随便坐！”
老爷子指了指，然后拉开抽屉，掏出一包华子，递了一根，问道：“抽烟吗？我这里可以抽。”
凌平连连摆手：“爷爷，谢谢，我不抽烟。”
老头神色又满意了几分，将烟插回去，道：“巧了，我也不抽！”
“……”
老头儿，咱俩能别互相试探了好吗？
老爷子笑了笑，在他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下，说道：“知道今天茜茜他爸为什么没来吗？”
凌平摇头。
“因为你要来，所以我把他赶出去了。”
凌平：“……”
您是真牛逼，他爸本来就看我不惯我，这会儿不得恨死我啊？
“我知道你和茜茜他爸见过面，好像还不欢而散。”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道：“偏偏我这个人帮理不帮亲，所以我要看过你之后再做决定。”
凌平眉毛一挑，就听老爷子叹了口气道：“当初茜茜他爸要离婚，我和老婆子怎么都劝不住，是我们对不起晓丽，自然也更不希望同样的悲剧在茜茜身上上演。”
“假如你真是什么油嘴滑舌，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家伙，就算拼着茜茜恨我，我也不会同意你俩在一起！”
凌平抬了下眼皮，小心翼翼问道：“那您觉得我现在……”
“油是油滑了点！”老爷子沉吟半晌，缓缓说道：“但为人尚算沉稳，没有什么大的缺点，倒也勉强过关了。”
才勉强啊……凌平有一点点失望。
“所以你今天骂人，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老爷子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凌平嘴角一抽，果然……
整理了下思绪，凌平便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当陪老爷子无聊唠唠嗑。
哪知道老爷子听完之后，突然重重拍了下桌，怒道：“岂有此理！”
凌平吓了一跳，不是，老爷子你这么激动干嘛？太代入了吧？
“爷爷，您别激动，小心身体。”凌平忙劝。
“咱们从一贫如洗走过来，才过上几天好日子，没想到什么魑魅魍魉都跑出来了，居然还有帮番邦蛮夷出头的，反了天了他！”
老爷子一脸正气地说道：“这天下，现在还轮不到他们做主！”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凌平，冷冰冰道：“小凌，骂的好，这样的人就得给我狠狠骂，出了事情我兜着！”
“诶，我知道，我也不会和这些人妥协的。”凌平连忙表态。
好半晌，老爷子情绪才缓和下来，问道：“所以你现在因为这个事，公司遇到了问题，严重吗？”
“还行，我能应付！”
凌平回了一句，但在老爷子眼里看来，就是有些逞强了。
于是他想了想，主动开口道：“这样吧，我晚上和几个老朋友联系一下，不一定能起大用，但壮壮声势总没问题。”
凌平一愣，卧槽，意外之喜啊！
老爷子可是军中下来的，而且级别不低，那些老朋友肯定只会更牛逼。
更何况还有姻亲故旧一大堆，这要是站在自己这边，那得是多大一股力量啊！
“谢谢，谢谢爷爷！”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凌平恨不得挤出两滴眼泪来。
老爷子却只摆摆手，认真道：“真想谢我，就好好待茜茜吧！”
凌平怔了下，抬头望去——这一刻，眼前的老头似乎没有了任何多余的身份，仅仅只是一个疼爱着孙女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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